这白石镇虽说是附近村镇的枢纽,熙熙攘攘来往的人很多,可是整个镇子并不大,就只一条铺了青石板的街道,左右两边开了两排商铺,再往前走,便有一个自由市场,专供村民们自由交换商品,大家约定成俗,每日一大早便自发来到镇上,带着可能换出去的东西,来这市场上等待。
要么换些银子,要么换些东西回去。
已过晌午了,市场逐渐冷清,韩山虎手里的虎皮还没能换出去,只因他不换东西,总想换点银两去买盐。
韩山虎有些着急了,只怪这白石镇离崇西城太远,不然若带到城里去,那些达官贵人见了这样好成色的山货,保不准就能出上一个好价钱呢。
不过转念一想,十几年前留在马坡村,不就是看中它的偏远和与世隔绝吗?
可自从边境开战,东梁军节节败退,孟军从西面推进,直到半月前,听说骑兵营驻扎在离这白石镇几十里外的地方,和孟军僵持,看来今后安生的日子也是不长了。
因为战事,眼见着昔日繁华的白石镇,也开始萧条了起来,除了自由市场,不少商铺都已关门闭户。
最后没了办法,韩山虎只能带着虎皮来到了永兴商号的门前,天色渐晚,商号门口总算没了排队买盐的村民,店伙计正在柜台内埋头算账,韩山虎低眉顺眼小声询问。
“请问,马掌柜可在?”说完,他觉得不对,立马改口道:“请问,里正大人可在?”
原来这掌柜马永兴不是别人,正是马坡村马员外之子,此人从小无心考取功名,专醉心于这商贾之道,后在其弟马永文的引荐下,做了个里长,在十里八乡的村民眼里,这便是大官了,久而久之,他也开始膨胀了起来,就喜欢大家叫他里正大人。
当上里长没多久,他便结识了崇西城内的大盐商黄家,跟着分得了一杯羹,迅速垄断了白石镇附近的官盐销售,自那以后,这永兴商号,便成了白石镇商铺龙头。
这伙计估计见多了这样想要套近乎的村民,连头也没抬,“有银子便买盐就是,没银子请自便,大人公务繁忙,岂是你等想见就能见的。”
韩山虎敛住心底怒气诺诺退出,心有不甘,站在商号门前徘徊,想在门口守株待兔,等着马永兴出门,指望着用虎皮能换几斤盐。
正焦躁之际,抬头,却看到了天佑和绣荷两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同时,唐墨和韩天佑也看到了他。
当然,韩天佑一眼看到的是那张虎皮,他生气得不行,冲过去便把它抱在怀里。
“阿爹,这虎皮怎能卖,说好要给绣荷做袄子的。”
韩山虎脸上有些挂不住,如今家里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这虎皮了,早上,他特意趁儿子没起床的时候便带着虎皮出的门,就怕这熊小子阻拦,谁能想到,他竟然能直接追到这集市上来。
“不卖了它,家里就连盐也吃不上了。”说完,韩山虎又把虎皮给拿了过去。
眼看着这父子俩就快因为这张虎皮给吵起来,唐墨慌忙说话,“这入冬还早着呢,况且这皮毛以后还可以上山再捕,还是买盐更紧要一些。”
韩天佑虽有不舍,但见绣荷也这样说了,便只有放了手。
韩山虎再次走进了永兴商号,这次,他没再问店里的伙计,而是扯着嗓门站门口喊里正大人,马永兴从内院走了出来,见是韩山虎,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何事在这里嚷嚷。”
韩山虎把虎皮捧在手里,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马永兴就先开口了,“韩猎户,你就莫再拿这些东西来了,换不了,你也不看看,如今这盐价,一日不同一日,就你这样一张皮,能值几个钱。”
“里正大人,要不你瞧瞧,这虎皮可是难得的好货,我在白岭山打猎了十几年,也没打到过几张。”
马永兴摆手,如今他手里捏着盐,那就是捏着的黄金啊,边境战事吃紧,朝廷赋税加重,盐价暴涨,再加上那私盐贩子刘三被抓,这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只能到他这里来买盐,拿点这样的私货就想换盐?
不过他见那老虎皮确实是张好货,寻思着如若拿过来,再把它送给崇西城里的黄老爷,倒也不错。
“看在你好歹和家父在同一个村子住,要不你把虎皮留下,带一斤盐走吧。”
韩山虎急了,“里正大人,这虎皮,怎么也能换两斤盐吧。”
唐墨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她的人生经历里,就没见过这样官僚主义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就这样欺负贫苦老百姓?她想也没想,直接从韩山虎身后站了出来,冲着马永兴连珠带炮。
“你这胖子,当真以为没有人买这皮毛了么?不就是要银子才能买盐吗,你等着,等我卖掉了它再来。”
韩天佑在身后紧张地拉她的衣袖,韩山虎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变了个样的绣荷,平日里胆小怯懦的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张扬了?
唐墨终究是初来乍到这个世界,还不甚了解如今的世道,一直以新世纪的价值观来衡量盐和皮草之间的价格差异,一时半会没收敛住。
只见那马永兴一声冷哼,“哪里来的野丫头,不换也罢,等有钱了再来,只是过几日的价格,怕是你这虎皮,连一斤盐也换不了。”
唐墨手里抱着虎皮,看着韩山虎阴沉的脸,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毕竟被自己这样一说,现在连一斤盐也没有了。
但是,她哪里憋得下这口气呀。
韩天佑试图拉着父亲走,“阿爹,我们回去吧,本来这虎皮就没打算卖,我听说了,军营里在找人喂马,有工钱,明儿我就找邻村的阿牛引荐引荐。”
韩山虎的声音低哑得让人觉得有些害怕,“不许去军营。”
韩天佑满脸委屈,“又不让我去赚银子,这虎皮又卖不掉,难道这银子能天上掉下来不成?没银子怎么买盐?”
他话音刚落,唐墨便听到了马的嘶鸣声从远及近,紧跟着,一黑一白两匹马出现在镇子东头,如一阵风一般,两个黑衣人骑马疾驰而来。
唐墨从装束上便看了出来,这两人显然不是附近的村民,带着一份将功赎过的心情,她知道这是自己卖掉虎皮的唯一机会,闭上眼睛,直接一个箭步冲到了路中央,大喊一句。
“两位大侠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