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张易之朗声大笑,抚掌道。
“法师好定力!”
法藏微微发怔,瞧窗外轮月,果然已过子时。
不禁疑惑,圣人命在旦夕,张易之的好日子一眼望到尽头了,怎还如此神采奕奕?应当如张昌宗般如丧考妣,才对呀。
张昌宗身后又走出一对手挽手的年轻人,男的高个儿方面,做郡王红袍金冠打扮,女子装扮寻常,梳半翻髻,身段颇为苗条。
见法藏转眸望过来,郡王只管含笑,女子却礼数周全,依依福身下拜。
“方才法师诵经时,口吐莲花,外头蛙鸣虫闹都停了,好比九州池里挂的《经变图》,万兽来听弥勒讲经,俯首帖耳,似通人言。”
法藏面色稍变,这大半夜的,宫里怎么冒出个成年的郡王?又逢圣人病重,更加忌讳了。女子更蹊跷,若说是女官、宫人,态度未免太从容,若说是张家亲眷,又似在九州池颇有脸面。
凝眸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离座走上前去,托着她手。
“小僧糊涂了!张娘子恕罪。”
“圣人拿我当亲孙女儿般,您又是为忠孝太后才受比丘戒,这样算来,我当唤您一声祖祖啊!”
张峨眉年纪不小了,还像闺中少女一般,拉着法藏袖子痴痴撒娇。
张易之哈哈笑道。
“法师六年前发愿译经,自锁太原寺内,三年前又去了扶风县,难怪不认得我这侄女儿,她呀——可叫圣人惯坏了!”
大家重新坐下,张峨眉有意叫法藏分清主次,笑着嗔怪上首的李重福。
“郡王与我换换位置,我与法师有话说。”
李重福忙不迭起身换到最末。
法藏品了品新茶,转头笑呵呵问,“张娘子是要算姻缘么?”
这话尖刻,扎得张峨眉面色稍变,张易之才要反驳,她已大方应道。
“我挑的小女婿,五叔不喜欢,才耽搁到如今,其实圣人早就点头了。”
着重补充,“东宫冷清,不瞒您说,太子也急着办喜事。”
看法藏似被震慑,再拿眼神挑挑李重福。
“你说是不是?”
李重福接不住她的机锋,讷讷两声,张峨眉嫌他鲁钝,毫不掩饰地把眼皮子一翻,向法藏道。
“只是阿郎友爱兄弟,决意为太孙守制三年,才耽搁了。”
法藏暗忖,她倒说人口吐莲花,就她这指鹿为马的本事,也算一流。
当下双掌合十,咦然笑道。
“原来是太子家的平恩郡王,小僧失礼,失礼!”
李重福不肯受他的礼,学识有限,不知该如何还僧人的礼,站起身别别扭扭抹了抹锦袍上的褶皱。
“大师是我的长辈,我……”
索性高举双臂,长长一揖落地,“我祝大师福寿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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