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鹮见白容要走,并未不识抬举地跟上去还要他几滴血,问他几句话。
只要白容的病未治好,他总归会来找她,而上官家掳走她这件事……想来以白容的身份地位和他睚眦必报十倍奉还的性子,上官家大约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逐云见白容朝她走来,抱臂的手垂下,再度颔首,跟在她身后的一从侍卫离了一截,并未靠近。
沈鹮与他们走得是完全相反的一条路,一个往西,回到福卫楼去,另一行往东,直通皇宫。
这一路上逐云朝白容看了两眼,她还以为少年总要问些什么,后来一想他惯常是如此冷漠的性子,哪怕是殿下身边信任的人,也不见他多看一眼,更别提主动交谈。
从无人的暗巷走出,便可直通大路,逐云的步伐不慢,白容跟上她的步调也不过半个时辰,二人便走到了宫门前。
此番入宫,走得是侧门。
皇宫内外皆认得逐云,也认得白容那张脸,无需令牌便直接放行,再是一条熟悉的路。
高耸的宫墙,月色下闪烁银光的琉璃瓦,如白玉铺就的路上隐约可见提灯低头行走的宫女,长长的道路上只剩下逐云与白容二人。
逐云的沉默与她急促的脚步叫白容心下忽而漏了一拍,他大约猜到今夜星祈宫的灯要长明了。
星祈宫,是宣璃长公主如今在皇宫的住所。
她年幼时住沁园,后来将到及笄,提前三年便在宫外建了公主府,只是那公主府尚未正式入住,却在她及笄前两个月皇帝死去,隆京陷入祸乱,而她携小皇子登基,揽了大政。
之后因忙碌,她去公主府的日子与住在宫里的日子相差无多,因沁园离议政殿远,她又住进了星祈宫。
从宫门走向星祈宫的路,是白容对皇宫里最熟悉的一条。
她以为他一直在公主府,实则他每日都会重复这条路,在她不回公主府的夜里,守在了星祈宫外的风铃木下。
如今不是风铃木盛放的季节,一排排双楼高的树如同枯枝在黑夜中画出几道纵横。
星祈宫的灯果然是亮着的,几名宫女守在宫门外,白容的五觉灵敏,见到灯火的那一瞬,便听到了星祈宫中的声音,一道自鸣得意的男声,说着叫人恶心的话语。
“而今陛下年岁渐长,至殿下还政之日仅剩三年不到,殿下难道就甘心将握在手中十年的权势悉数奉还?若有朝一日陛下掌权,殿下在朝中如何立足?可若殿下有个可靠的夫家,您的权利,便还属于您自己,来日陛下也要不走。”
“邹大人深夜入宫说国政要事,这便是你的要事?”女子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邹大人却道:“关乎陛下与殿下,便是国政要事。臣之谏言,还请殿下慎重考虑。”
片刻沉默,女子道:“本宫会好好考虑的,你且退下吧。”
此刻,白容已然走到了门外,便是逐云也不曾靠近的门扉,白容的手掌甚至贴上了门框,而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在袖下,用力到发抖。
殿中人影逐渐靠近大门,白容沉着脸退去一旁,隐入黑暗,自满的邹大人认为自己给出了最大的诚意,绝对比朝中其他想要拉拢宣璃长公主的筹码更多。
他阔步朝外走,马车在皇宫门前等着,宫女只将他送到星祈宫的宫外,邹大人并不在意。
前路忽而闪出一道人影,邹大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月色下满身玄色的少年,他松了口气:“白大人入宫找公主殿下?”
白容开口:“我有话要对邹大人说。”
邹大人以为是公主交代了他什么,便主动走近,下一瞬却骤然被夺了呼吸,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他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去看心口的位置。少年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冰刃,那是他凝聚深夜里的露水而化的刀,融合着邹大人的血,在他的身躯里戳穿了五脏六腑。
第17章狐尾
星祈宫,长音殿。
珠帘玉挂,金钩挽纱,落地的灯架上烛火燃了一半,昏黄的光搅动夜色,打扇的宫女早早退下,偌大长音殿中便只有那一个人。
薄如蝉翼的龙丝纱上双面绣了紫藤萝,蝴蝶绕花,青玉框住了纱面,成了折叠八面的屏风,从镂空的玉雕与绷紧的龙丝纱上隐约可见斜倚靠在美人榻上的曼妙身影。
白玉手轻握雀翎扇,打扇扬风吹起她几缕发丝,而她另一只手压在端放在美人榻头的方桌上,方桌铺满了奏折,正有一本打开,阅读到了一半,屋外的人无声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