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神鬼之说?这是佛祖的道理。这一生广结善缘,来世才能修得好报。”谢均道。
秦檀怔了下,有些失笑。原来谢均是因为自幼笃信佛道的缘故,这才会信这句话。
“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件事?”谢均说。
“……没什么,不过偶尔想起罢了。”秦檀摇摇头,目光触及外头的盛夏景象,“我只是想着,如今我夫君、女儿俱好,应当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报吧。”
夏日的风吹摇树枝,满枝绿叶簌簌而舞。
“前世的事,何必去管?”谢均小声说着,上去扣住了她的手掌,笑道,“檀儿,你且过来看看我挑好的名字,想想下一个孩子叫什么。”
秦檀:……
这老男人怎么回事?!
小金笼里的鹦鹉聒噪起来:“下一个孩子!下一个孩子!”
秦檀:……
这鹦鹉又是怎么回事!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秦檀虽是这么抱怨着的,但过了大半年,谢均便如愿以偿了——这一年的冬日,秦檀又有了身孕。这一回,可把秦保激动坏了,连忙叮嘱秦家的一大家子上门跑腿,回回来,都只说一件事:要秦檀服用汤药,确保这一胎是个男孩儿。
秦檀真是烦不胜烦,干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了。
因为是第二个孩子,一切都熟门熟路。很可惜,没有逐了秦保的意,这一胎又是个女儿,出生在次年的初秋,取名作谢環。
此后几年,秦檀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老三老四是对双胞胎,这回倒都是男孩儿了。因着之前拟的“谢烨”叫起来拗口,秦檀没用,另取了俩名字:早出生的那个,叫谢胥;晚出生的那个,叫谢谨。
她这样的生育速度,已然算是多子多福,在谢家宗亲里也是少见。
长女谢嬅六岁那年,李源宏久缠病榻的身体,终于羸弱至微。他已久不上朝,政务堆积如山,无暇再料理。纵使曾有过做明君的念头,此刻也是身不由己。
初秋七月,这一日,李源宏连夜召谢均入宫。
面孔消瘦的李源宏,干瘪地躺在龙床上。他一生凌于人上,从前满目傲慢,自负已极;可此时此刻,他的面容却是无与伦比的平和宁静。
“皇上。”谢均在李源宏的榻前行礼。
“均哥,免礼。”李源宏的声音如一波平静潭水,“坐吧,不必见外。”
“谢皇上恩典。”
“均哥,朕如今大末已至,长夜将临。可朕此刻,却是无比的安宁。”李源宏阖上眼睛,缓缓道,“朕曾犯下滔天大罪,可普天之下,除却神佛,无人能缚朕以法。如今命罪终至,反倒是一种解脱。”
他没有提自己犯下什么大罪,但谢均知道,他说的是弑父之事。
“皇上,太医定会全力保您龙体安康。”谢均说道,眸有忧虑之情。
“倒也不必了。”李源宏咳了咳,“自前两年武安在牢中自尽后,朕便早在想着今日了。若是治不好,朕也不会叫他们陪葬,均哥安心便是。”
“……皇上…”
“朕离去后,均哥,你万万要保住太子。”李源宏缓缓道,“他与朕不同,乃是名垂青史之材。只要有你辅佐,李家江山,世世代代,定能长盛不衰……”
李源宏的声音越来越弱了。
谁也不知道,这对君臣到底谈了些什么。谢均离去后,次日,李源宏便于万物萧瑟的秋日驾崩而去。满宫披白,举国皆丧,殷皇后在灵前哭的死去活来,险些一同跟着去了。
可为了少年太子,殷皇后强忍难当心痛,继续在宫中担当太后。出国丧后,太子李守真登基为帝,时年十二岁,改元端宏。
***
十一年后。
大清早,谢府便很是热闹。原因无他,乃是礼部传来消息,当今圣上李守真将会在两个月后迎娶谢家长女谢嬅入宫为后。
说起这时年十七岁的谢嬅,那可真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女。她父亲本是宰辅,先后历经三朝,依旧位高权重,稳而无衰颓之象,如今加封了帝师之位,更是权势显赫。
而她的母亲,家门虽不如谢家那般世代显赫、钟鸣鼎食,但她却有着美艳压人的容貌,年轻时,险些将当年的皇后都压下一头。如今虽年岁渐大,依旧是个风姿独绝的美妇人。
而谢嬅,则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同的是,她自小文静,气质也是平和宁人。加之谢均自幼教她习文识字,令她颇有才名。以是,她初初及笄,这“京城明珠”的称号,便落到了谢嬅的脑袋上。
此时此刻,谢嬅坐在闺房之中,正与父母细声说话。
“嬅儿,你可想好了?你一定要嫁入宫中?”谢均坐在谢嬅跟前,文雅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淡淡忧虑,“若你不愿意,只要你还未踏入皇宫,爹爹便有办法解决。”
岁月厚待,谢均如今已是四十有余,但他却未显露出老相,只是平添了几分成熟谦柔,如同一块几经打磨的上好美玉,愈发地温润趁手。
谢嬅乖巧地坐着,咬着殷红唇瓣,小小点了下头。她才十七岁,容貌清婉出众,气质贵而不俗,颇为令人惊艳。
“父亲,母亲,女儿心意已决。”她柔声道,“皇上乃人中龙凤,博学广识,又为嬅儿之故,至今未纳一嫔一妃。如此男儿,定是良人。”
见女儿这么果决,谢均没有办法,只能望向自己的夫人。秦檀坐在另一侧,容貌艳色不减当年,气质却不似从前的盛气凌人,反倒多了分稳重端庄。也许是谢家门风所染,也许是为母所致。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皇上是相爷您一手教导的,他是如何性子,能否信得过,您想必也是清楚的。”秦檀略略叹了口气,道,“只是,嬅儿,未必人人都如你爹爹般仁善专情,且那又是天家深门。若是往后皇上纳娶妃嫔,那也是常理之中,你可想好了?”
谢嬅贝齿微紧,声音愈发羞赧:“旁的事儿,我可以不信皇上。但是纳娶妃嫔之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她低下头,耳根泛红。
一想到那人唤她小字“兮华”的模样,她便忍不住面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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