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秦氏,你来做什么?”李源宏不悦道,“谁准你来外庭的?”他垂着眼帘,眉目泛着寒意。
“是微臣带她来的。”谢均立在伞下,答道,“她心系贺桢,想来御前求情。”
“……”李源宏呵了口白气,眉宇略略舒缓。他目光飘向跪在外头、面色发青的贺桢,道,“朕还道,若是贺桢死了,秦氏该开心才是。谁料到,她还急匆匆来替这贺桢求情。”
秦檀垂了眼眸,一撩衣摆,也跪下了。
李源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你跪什么?”
“皇上惩罚夫君,臣妇不敢置喙。皇上所言,句句皆是天恩,必然无错。”秦檀低头,恭敬道,“以是,臣妇一道领罪,兴许能令陛下消气。”
李源宏被她的说辞逗笑了。
“朕的话,句句皆是天恩?”他道,“说话倒是好听。若朕赐死你夫君,也是恩?”
“是恩。”秦檀耿直道。
“……哈哈哈哈哈!”李源宏大笑起来,显然是被她取悦了。他负手,道,“朕要替武安长公主修建一所行宫,贺桢却说修建行宫奢靡浪费,于民无益。怎么,武安为大楚嫁了两次,还配不上一座行宫的奖赏吗?”
秦檀听了,心头暗道一句“果然是贺桢太耿直惹的祸”。
她磕下头,道:“臣妇倒是赞同夫君所言。”
李源宏却不怒,反而问道:“你说说理由。说的好,朕便留下贺桢这条命。”
“长公主自幼长在深宫,对太后娘娘与皇宫的感情非比寻常。只可惜,长公主两度出嫁,第一次是远嫁塞外,第二次是随夫君镇守边疆,都不得常在宫中。长公主心底,定是更想留在这宫里的。”秦檀不疾不徐地说。
她说罢后,四下一片寂静,无人胆敢说话。
李源宏歪着头,喃喃道:“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一旁的谢均笑了笑,道:“皇上,贺夫人这么一说,微臣倒也想起来。前几日,长公主确确实实与微臣说过,想要留在京中,多走动走动。皇上若有不信,可召武安长公主来说话。”
李源宏“啧”了声,几步步下台阶,从谢荣手里接过纸伞,撑在谢均头顶,笑道:“均哥,你倒是急着替贺夫人说话。”
“皇上,臣来掌伞。”谢均低声道。
李源宏不与他争,又把伞交了出去。他打量着秦檀伏地跪着的身姿,只见女子窈窕的身形,可怜地在雪地里弓起。他蹙了眉,道:“贺秦氏,你抬起头来回朕话。”
秦檀闻言,终抬了头。
细雪满庭,她跪在地上,双袖撑着青石砖块。莹白的肤色更胜雪色,眉眼艳丽却如春日花朵。本该是个被人高高捧着的凌厉人儿,此刻却委落在地。
李源宏怔了一下,忽然道:“朕想起来了。”
“皇上?”谢均微惑。
“朕想起来了……”李源宏的眼底有了一丝兴趣,“她便是秦家那个三女儿,秦保所说的‘大楚绝色’。她后来,怎的没到东宫来?朕还以为她早在宫里了,不过是朕忘了召幸罢了!”
跪在地上的秦檀愣了下。
——听皇上的语气,他根本是不记得和自己之间的事情了。
那谢均怎么频频提起皇上记恨她的事儿?
难道……是谢均故意吓唬她?
“她自然是……嫁了人。”谢均无奈道,“嫁的便是那贺桢。”
李源宏闻言,愈发仔细地看着秦檀。
秦檀的脖颈露在雪中,莹润如玉。美艳的眉目,如一枝开的正盛的海棠。
“前尘往事,朕就不追究了。”李源宏盯着秦檀,慢慢地说。他的声音很低,含着一分沙哑;瞧着秦檀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刀俎的鱼肉,“既然贺秦氏说的有理,那朕就不追究此事了。叫陈德华来,给贺桢看看。”
“是是是!”晋福连忙搓手,差人去扶贺桢,“几个小的,还不快去把贺大人扶起来,请陈太医过来瞧瞧!”
贺桢跪的太久了,已不省人事。刚被扶起来,他便软软地靠在了小太监身上。
待贺桢被扶走,李源宏的面色冷落下来。
他望着外头的小雪,对谢均道:“均哥,父皇不在,这宫里就更冷了。”
谢均不语。
一会儿后,他忽然自袖间拿出一枚耳坠,交给一个小太监,道:“方才,恭太妃落了东西,我捡到了,你帮我交还给太妃娘娘。”
李源宏望去,看到那个属于恭太妃的耳坠,心忽然一冷。
这耳坠的另一半,在他手中;那是他在扼死先皇的那日,在景寿宫拾得的。
第30章人参乳鸽
贺桢被安置在玉林殿,晋福公公领了陈太医来为他看病。
太医一番探查后,道:“贺大人受了凉,如今正在发热。臣开一副方子,照着服用便好。此外,他膝上有些外伤,但不至于损碍了筋骨。”
“哎哟,劳烦太医了!”晋福搓着手,与陈太医笑眯眯说话,“外头雪那么大,您赶老远跑过来,奴才也怪不好意思的!但圣意如此,奴才不敢违背呀。”
陈太医摆摆手,坐下写医方。
晋福拉着脖子张望,瞧见秦檀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挂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心里暗道一声“怪哉”。若是寻常妇人家的丈夫生了病,怕是要急成热锅蚂蚁;可这贺秦氏却一点儿都不着急,像是那边床上躺着的,和她没有分毫关系似的。
也真是奇了!
陈太医写好了方子,与晋福一同告辞而去,屋里只留下秦檀、贺桢与几个下人。她有些不自在,开始巴望着能有谁再来瞧瞧贺桢,免得二人独处,让她难受。
没一会儿,谢均来了,在门外道:“皇上嘱我来看看贺朝议的病情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