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天空已由漆黑转变为深蓝,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马车疾驰着,我撩起车帘,看着车外的街景,这不是回薛府的路。
“不是说已经脱罪了吗,为何不去薛府呢?”我倚着车窗问道,反正管他去哪,我现在只想沐浴更衣然后睡觉。
“薛府被查封了,复原要些时间,薛大人金枝玉叶,在下可不能委屈了你。”郁尚回道,他不停地拿着帕子擦拭着手掌,沾血的长靴和外袍上车前就被他丢弃。
“无所谓了,去哪都无所谓了。”我故作神伤垂下眼帘。
“呵,”郁尚轻笑一声,“都出来了,还在演啊。”
“你说,血亲之间的猜忌都比比皆是,那君臣之间如何做到交洽无嫌呢?”我抬起眼眸直直的看着他,他放下手中的帕子,跪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是在向我请教吗?”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但实际上是在讽刺他。
一个不被秦王看重的庶子,自己努力再多都是在为隐匿在暗处不染尘世的兄长铺路,心中有野心,不得不给自己开辟出一条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的未来,就这样,还在妄想挑拨我与陛下的关系,做着垂死挣扎。
“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动物,用你时,他们希望你独挡一方,不用你时,他们希望你安分守己,但人的野心往往是无穷无尽不可控的,他对你与你对他的感情又往往是不对等的,看天命,看时局吧。”他并不言明,但字字句句都在透露着,这么难处理的事情处理什么,自己去做那个君王不就好了。
但他很清楚,与我合作,一是因为我的身份,二是因为我若是与他一起站在了权利的顶端,唯有对他唯命是从的份,就算耍的小聪明再多,在治国上,终究是不如他的。
若是这么多个不眠夜,这么多个生死攸关,换来的只是日后嫁给一个有能力的人,我怎么可能甘心,但就算是驴也没有这么干的,一局一局又一局,真是让人心力憔悴。
“所以,这是要去哪啊?”我再次望向窗外,睫毛忽闪着,昏昏欲睡。
“郁府距地牢的路途有些长,你若是困了,不妨先在马车上睡吧。”他柔声道。
我听见‘郁府’两字打起了精神,原本以为他会送我去什么宅子上,但直接送去郁府,那是对昭示我们的关系有多急不可耐啊,看来秦王造反的日子也近在咫尺了。
回到了他我在府上安排的宅院中,我脱下了肮脏的外袍,他却矗立在门口,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要沐浴了。”我瞟了他一眼,见他还不挪步,耸了耸肩开始脱起了衣服。
脱到只剩里衣时,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有个东西需要你看一下。”
我听罢,向他走来,他引着我走到了书案旁,上面赫然摆放着类似婚书一样的东西。
“呵,”我冷笑一声,看来陛下早就跟临州那边打点好了,不然谁能让自家孩子放着二品大员不做,去嫁人呢。“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此证。”
“我竟不知,这‘郁’是何意啊?”我讽刺道,提起一旁的毛笔就将上面所有姓郁的轻轻划掉。
“是为了卸磨杀驴行的方便吗?”我抬头审视着他的表情,他的视线定格在婚书上,面上不为所动,但褶皱的衣袍却出卖了他。
我想,说不准不仅是秦王不重视郁尚,郁尚也未必想认秦王这个爹。
“这是好久以前准备好的了,新的很快就会给你。”他说着,一把将婚书丢入了炭盆中,烈火烧的噼啪作响,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又是一个被原生家庭耽误的人。
就这么浑浑噩噩不知道外界动向如何的过了几天,大雪这日,我终于在院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赵二小姐。
她见了我,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我心下了然,但仍不为所动。
“我的全家已经死绝,我只剩阿尚一个人了,您是薛大人,您的追求者无数,可不可以不要嫁给他?”她哭泣道,就这么跪在雪地里,寒风刺骨,我赌她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流产,但这又如何呢,这正合我意。
“我也不知他将我关在这里是为什么,不如你去问问他可好?”我无奈道,看着这漫天飞雪落在她的鬓间,等等,她鬓间的簪子我竟然这么眼熟,我好像曾经还戴过同样的款式。
她冻得直哆嗦,身旁的侍女急得跺脚,试图将她拉起来,但她仍旧不为所动。
“大人,我家夫人这样跪着会跪坏的,大人,我家夫人还怀着身孕呢。”侍女急得快哭了,我木然的看着她,有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