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会在这门亲事里感到无力,不是因为她要嫁的人身份特殊,关系到阮家满门的前途命运,而是因为她在这件事上本身就没有发言之地。
哪怕是嫁给旁人,只要她的长辈决定了,她也依旧会陷入这么一个境地。
因为她没有能够倚仗的、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的确在家里受宠,与父母兄长之间感情很好,但说破天也不过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身无长物,没有一官半职,自然只能听从长辈的安排。
假使她像宜山夫人一样在朝为官,成为整个家族最大的庇荫,那么她就算是退十次亲也无人敢有置喙,更没有人能擅自替她决定亲事。
追根究底,还是她自身无用,在家族里没有份量,才无法把命运掌握在手里。
想通了这一点,即使现在已经没有退亲的需要,阮问颖也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浮起一份欣喜与激动。
“多谢你指点明路。”她笑盈盈道,“我之前只顾着思索怎么打动长辈,巧言转圜,没想到最要紧的关窍竟在这里。”
她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看来我是时候下场一试,替自己争取一番了。”
杨世醒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回答:“不错,你是该尽早为官入仕,在我还能帮你一把的时候站稳脚跟。这样即使将来东窗事发,你也可护我安然无忧。”显然是知道她在说玩笑话。
阮问颖却反被他的戏言在心头蒙上了一层隐忧,又一次地想到了他的未卜身世和前途上面,登时失去了所有胃口,瞥了一回他镇定自若的脸庞,假装维持着欢快的笑意,应道:“那是自然。”
杨世醒似是没有发觉她的情绪低落,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其实,刚才我有一句话是骗你的,没有说真心话。”
“什么话?”她心不在焉地用碧勺翻搅着碗里的粥。
“在看到你被禁足在房里的情形时,我对你是有心疼的,差点没忍住怒容。”他道,“至于生气,也是气你宁愿受这种苛待也要和我退亲,全然不顾我们之间的情分,觉得我被你辜负了。”
阮问颖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向他,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辜负你,是——”
“情势所逼,我知道。”杨世醒接过她的话,搁下玉箸,“但假使我没有过来,让你退亲的心愿得偿,你岂不就是辜负我了?”
阮问颖张口想要说话。
杨世醒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发生了这样的事,中间又经历了那么多误解,你想要退亲情有可原,换了谁都没有理由责备你,我也没有。我只是觉得……”
他顿了顿,像在斟酌着话语。
看着她,慢慢道:“我只是觉得,你没有那么喜欢我。”
阮问颖心中一颤。
杨世醒的话还在继续:“不错,你是喜欢我,愿意嫁给我,然而这种喜欢又能有多深刻呢?”
“随便换一位样貌英俊、脾性温和,待你体贴亲近的世家公子,与你自幼一起长大,想必你也同样会喜欢他,愿意嫁给他。”
“这样的喜欢很浅薄,你可以轻易把它收回,就像这次的退亲一样。”
“我不是要你置你亲人的身家性命于不顾,是——”他停了片刻。
“你明明可以先来询问我,探听我的反应打算,然后再行谋划,以保全我们的情谊。可是你没有,你什么也没说,闷不吭声地就做好了与我恩断情绝的打算。”
“阮问颖。”他罕见地称呼她的全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待我——情只泛泛。”
阮问颖的心颤动得厉害。
她在林子里感受到的那股摇摇欲坠又席卷了回来,并且变本加厉,犹如当头巨浪,将她淹没。
“我、我尝试过,”她有些无措地回答,“太液池那会儿——”
“你开口了吗?对山黎明言想要去含凉殿等我了吗?”
阮问颖猛然闭上了嘴。
杨世醒看着她:“没有,是不是?”
“当日的太液池边,是你侍女开的口,不是你自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