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长公主和镇国公在旁盯着,吴家兄妹也留了下来观看,直到盏茶时分过去,阮问颖脸上的潮红稍褪,额头也不如先时滚烫,才起身告辞,言之后会日日前来问诊,确保其外病尽除。
“至于心病,就要劳烦国公大人与长公主殿下多多疏解了。”吴想旬在临行前道,“不过,素闻阮姑娘聪颖灵慧,想来应当知晓忧思伤身的道理,却仍然沉郁其中,不得排解……”
他含笑一顿,没有把话说全,只行了恭敬的一礼,作揖道:“下官多言了,还请大人、殿下恕罪。”携妹告退离去。
吴家兄妹走后,镇国公又去内室看了一回女儿,见其从昏沉变成了安睡,才略微舒了口气,叮嘱侍女好生照顾。
接着,他和妻子去往外头的明间,谈论吴家兄妹所言的忧思过虑。
“颖丫头的病,你可有什么头绪?我方才想了半刻,也想不出来府里有什么事能值得她如此忧虑。”
安平长公主烦躁叹气:“我也想不通。这孩子一向爱展欢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沉闷的时候,怎么忽然就……真是奇了怪了。”
镇国公思索:“你还记得她是什么时候身上不好的吗?我记得是在旬日前、小年尚未至时,那会儿府里可有什么事宜发生?”
“哪有什么事。”安平长公主皱眉回答,“那会儿府里忙着置备年节,迎来送往片刻不歇,事情是发生了不少,可都牵扯不到她的身上去,能有什么事?”
镇国公沉沉叹了口气,回首望了一下内室的方向,眉宇间爬上几抹愧疚的自责。
“是我们两个当爹娘的对她关心不够,不仅不知道她在忧虑什么,甚至连这些天里她强撑着笑脸的模样都看不出来,要不是她今日病倒了,恐怕直到现在,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听见丈夫这两句话,安平长公主心下一软,收敛了焦心和急躁,柔声道:“好了,你也别太自责了,太医不是说,颖丫头在三五日里就能好起来吗?外病不用担心。”
“至于内病,你也不用太着急,等到她醒了,我去和她好好谈一谈,问问她这些日子到底在担心什么,不就行了?”
镇国公微显迟疑:“这样能行吗?颖丫头的这份忧思若是想对我们说,她早就开口了,哪里会留到今日?”
“她想不想说和我问不问是不一样的。”安平长公主道,“之前我不知道也罢了,现在我既然知晓了,开口问她了,难不成她还能对我撒谎?母女连心呐。”她柔柔絮语。
镇国公还是有些怀疑,但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点点头答应了。
“只好这么做了。到时你态度温和点,就算她不肯说也别呵斥她,大不了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这几日里也可以先问问她的侍女,都是贴身伺候的,知道的事情总是详尽些。”
安平长公主露出一个笑容:“你放心,就算我问不出来,也——”
她本想说“也有人能问出来”,意指杨世醒,但话到嘴边,忽然心念一至,想起女儿在抱病前的走动经历,登时话音一顿。
又很快收神,接续笑道:“——也不是还有你吗?颖丫头素来和你亲近,前两日精神好时总缠着你,听你讲在边关发生的事,我要是铩羽而归,就需麻烦大将军你上场了。”
她颇为亲昵地伸手轻拍丈夫的肩:“你可千万别教我失望。”
镇国公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颔首轻出一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希望这孩子能尽快好起来。”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漪蕖苑,处理新年头一日的诸项事宜去了。
安平长公主本也该离开,却岿自不动,重新坐回到榻边,倚靠着几案发话下去,命令谷雨小暑入内。
在二人行礼之后,她也不叫起,就着这么个慵懒的姿势缓缓开口:“姑娘生病的前一日,你们随她一道进了宫,那时,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情况,你二人都尽数道来。”
两人皆是一怔,茫然对视一眼,在面上浮现出了几分无措,谁也不敢开口。
安平长公主看在眼里,发出一声冷笑:“怎么,不能说?”
谷雨心下一凛,连忙叩头:“奴婢不敢。”
“那就说话。”安平长公主冷冷道,“放心,本宫只想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无论你二人是否有所不妥,只要如实相告,本宫都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过,反之,若有隐瞒,定严惩不贷。”
谷雨再度磕了一个头:“殿下明鉴,奴婢二人那日从清宁宫出来后,就一直跟随在姑娘的左右,先是同姑娘一道去了绽红园,陪姑娘采摘梅花花瓣,接着……”
她把那日的情形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隐瞒。
非她侍主不忠,只是一来阮问颖的行迹光明正大,她没有掩饰的必要;二来,那日不是只有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只在提及长安殿时,她心念一转,卖了一个巧,含糊带了过去。
“……进了长安殿,之后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六殿下就带着姑娘回了含凉殿,奴婢们也一同跟随前往。”
“等用完午膳,殿下同小徐公子一道去西室进学,姑娘就带着奴婢们去了长生殿,再之后就是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