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问颖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二。
但也只是稍微,因为她的心神都被这一桩不该谈论的事情搅乱了。
都转运使属盐司,掌管天下盐运,从三品,是一项既考验心志又考验手腕的肥差,历来鲜有善终者,不是被同僚拉下马就是被都察御史奏报监察。
从这方面考虑,杨世醒的举动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没有谁敢夸下海口,说身居这一要职的京官大员清白无辜。
但是在年关这么一个时候,又正好是贞妃的娘家,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若是放在以前,阮问颖或许不会觉得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贞妃又如何?不管是陛下宠爱还是娘家势力,都及不上皇后分毫片缕,更不要说所诞育的皇子,杨世醒压根不会多看他们家一眼,会遭逢查封,定然是他张家自身不正,有所违犯。
可现在……
阮问颖暗暗咬唇,心里一阵烦乱。
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淡然,抬眸对上阮淑晗探询的目光,道:“晗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定是觉得六皇子此举是在刻意针对张家,对不对?”
“可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张家是比我们阮家位高权重了,还是贞妃比皇后受宠了?抑或是高密王得到陛下看重了?他们家有什么资格值得被刻意针对?”
阮淑晗听了先是一怔,接着哑然失笑,道:“是我糊涂了,不过听了妙清妹妹她们几句闲话,竟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
“跟随宜山夫人学了这么久,我居然连这点最简单的道理都看不穿,真是惭愧……”
她握住阮问颖的手,真挚道歉:“好妹妹,你莫要往心里去。我方才之所以会那么说,并非对六殿下有何微词,而是——读书过少,未曾明理所致。”
阮问颖婉言不受:“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私语闲聊,晗姐姐何须如此?且……我与此事毫无干系,姐姐对我道什么歉?”
阮淑晗道:“你是六殿下未过门的妻子,将来的六皇子妃,我此番擅自揣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该向你道歉,代为赔罪。”
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可别当真把今日之事对六殿下说了,六殿下怪罪我没关系,牵连到旁人身上就不好了。”
阮问颖轻轻地眨了眨两下眼。
她睫翼微卷,不动声色地莞尔应道:“姐姐尽管放心,我定然将此事守口如瓶,不让小徐公子有半分被你牵连的机会。”
阮淑晗略含羞恼地嗔笑起来,抬手点上她的鼻尖:“你啊,就促狭吧。身上的病还没好全呢,便开始打趣起我来了……我今日真是不该来看你。”
“我早说过了,姐姐不该来。可你偏偏要来,能怪得了谁?”
姐妹二人说笑几句,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事上。
全程,阮问颖都保持着一张盈盈的笑脸,犹如三月春花,气色看起来格外的好,让阮淑晗都玩笑询问她是不是因为想躲懒而故意装病。
直到对方走后,她才收敛笑意,垂下眼眸,安静地倚靠在榻边,回归到了雪落无声的冬日。
张家……贞妃……都转运使……
下令查封……
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在想什么呢?
想做什么呢?
不,不行,她不能去想,不要去想。
杨世醒无论想做什么都和她无关,她想再多也没用。
而且人家或许也不想让她掺和,虽说这是朝堂之事,但从阮淑晗先前的惊讶来看,身为与他有圣旨赐婚的未过门妻子,她应当是知晓其中稍许究竟的,至少不能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听闻。
当然,这里面的因由不是不能解释,涉及朝堂要事,又与杨世醒相关,家中长辈不可能不知道,只因为她抱恙在身,所以才没有告诉她,以免她劳费神思,于病情有碍。
直到阮淑晗到访,才在误打误撞间说破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