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是一句玩笑话,故意说来逗趣的。
阮问颖的心却为此抖了抖。因为在不久之前,安平长公主与皇后就讨论过赐婚的事情,并且与陛下的无心之言不同,她们是在认真地思考着延迟婚期甚至退婚的利弊的。
她不知道杨世醒是否会和她想到一块,也不知道他对这些事情有多少在意,定力又有多深,能维持住怎样程度的不露声色,但她自己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强自定神上前,正襟端坐,取过暖壶里放着的白玉酒壶,倒了一盅给陛下:“外头天寒地冻,舅舅一路行来也不知有没有吹着冷风,不如喝杯热酒暖暖身体。”
又给杨世醒也斟了一杯,避免陛下对他们忽然疏远的关系生疑:“表哥,你也喝一点……用膳前喝些热酒,可以开胃。”
杨世醒瞧她一眼,接过了酒盏,但没有饮下。
这一眼里倒没有再含着警告,只是也没有什么亲近或是宽慰,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阮问颖在心里加重了一层难过,无声垂眸,睫翼轻轻地颤了两下。
反倒是陛下看着他们的举动摇头笑叹了起来,对杨世醒道:“昨天你外祖母还说你像父皇呢,现在看来啊,你只学到了皮毛。父皇当年在面对你母后时可没有这么忸怩,还要让姑娘家帮忙圆场,也不觉得羞愧。”
他说着,一口将热酒饮尽,发出一声夸张的感慨:“好酒。冬日里就是要来这么一口。”
又对杨世醒道:“好了,父皇现在已经以身作则,把酒喝完了,你也跟上。别让颖丫头笑话你,小心人家真生了恼意,重新当回你的表妹。”
阮问颖的心再度抖了几抖。
她心想,陛下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能在几句话里把最不该说的都说全了呢?他与皇后的当年情谊,与杨世醒之间的父子之缘……真是字字句句点在了痛脚上。
就算世事无常,也不能什么都赶巧碰在一块吧?
当然,如果真要寻找解释,陛下这番言语还是说得通的,因为他平日里就是这么和他们交谈的。
她之所以会觉得帝后二人情深意笃,他们一家三口亲情温暖,也正是因为陛下时时刻刻提起念叨,至少在聊家常的时候是这样。
毕竟有她在场,他们不可能谈论朝事,自然只能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从前她听在耳里,但觉这天家皇室间也同寻常百姓家一样,充满了温情味与烟火气,足以让史官记上一笔“内和”。
可现在,听着陛下的字句言语,她就只觉得心惊胆战,茫然无措了。
说到底,是她的心变了。
杨世醒的心似乎也变了。
他目光轻幽地打量了一番酒盏,噙着似有若无的笑看向陛下,倏然出声询问:“父皇当真觉得,儿臣很像父皇么?”
惊得阮问颖差点白了脸色,不解他怎么敢问出这样的话,下意识抬眸看向他,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然而杨世醒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视线朝她这边一扫,就打消了她意欲开口的心念。
他很轻巧地瞥了她一眼,如雁过长空,不留痕迹。
却和先前一样,在眼神里含满了警告之意,告诫她不要多嘴。
阮问颖读懂了他的意思,依从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不露声息。
只是怔坐于席间,在融暖的内室隔间之中觉得寒凉彻骨,煎熬难受。
陛下在一旁朗笑开来:“你这是什么话,你是父皇的孩子,你不像父皇还能像谁?你的母后?”
笑罢之后,又故作沉吟,蹙眉思忖道:“不过,真要说起来,你是和父皇有所不同。”
“比如没有父皇聪明,没有父皇博学。父皇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领着兵打过几场胜仗了,还平定了一次水患,哪像你,成日里纸上谈兵,没个躬亲。”
“原本还想着你在讨姑娘家欢心上比父皇强,今日看来却也不怎么靠谱……嗯,这一点你比较像父皇。不错,扬短避长,颇有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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