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是因为此事牵扯到了他的由来,那才是云之墨讳莫如深的过去。
他生于六万三千多年前,自睁眼时起身体便已经化作一堵结界墙阻挡在鬼域与曦地的界境处,被黑暗与阴寒笼罩,从未获得过自由。
他于司玄的身体里所出,是司玄凛然自我奉献后的一丝不甘,是司玄坠入黑暗后帮他承受一切寂寞与痛苦的灵魂碎片。他曾是一抹情绪,一个念头,也唯有上古咒印将司玄彻底封印在鬼域界境处时,他才得以借机现世,再用几万年去挣脱封印之地的牢笼,破除过往,拥有自我和自由。
过去的云之墨,从未拥有过完整的灵魂,就连这具充满神力又被他克制住的身体,也是从司玄那里偷来的。
上古咒印封印了司玄的灵魂,却也叫他时时刻刻沉浸于挣扎的苦痛中,他曾忌讳看见自己的影子,也忌讳临水照镜,更忌讳过往。宁卿于行云州设下阵法召唤司玄,云之墨就偏要压制咒印对灵魂的冰冻。
从他于封印之地苏醒之时起,云之墨便将自己与司玄彻底剥离,他不再是司玄的一缕魂,他拥有自己完整的意识,也将彻底成为这具身体的主宰,只要熬过了这百日,这世间就再无阵法可唤醒司玄。
云之墨能感觉得到的,他的灵魂越发充盈,终有一日这世上再无司玄,只有他。
可这些让他如何告诉奚茴呢?说出宁卿,必然要提及司玄,那个活在曦地众人心中只成为神话般的灵璧神君,就让他永远沉眠于神话故事中好了。
合上话本,云之墨起身时又看了一眼床榻的位置。
奚茴再辗转,到底还是在后半夜睡着了。
只是挂下一半的床幔映出她朦胧的脸,云之墨看见她轻皱了眉心。
他慢慢朝奚茴走过去,高大的身影立在奚茴的床前许久才蹲下,抬手掀开床幔,温热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对方的眉头,再温柔将其抚平。
可预见她这一梦并不好。
云之墨想,他不会瞒着奚茴太久的,因为距离那个百日大阵剩下不了多久了。正因如此宁卿才会迫不及待地于各个逃离行云州的恶鬼身上都注入了一丝神力,等待他们帮她找到他,那些碍事的尾巴云之墨会想方设法断个干净的。
待阵法结束,他便能彻底掌控这具身体,不受咒印束缚,悄无声息地杀死司玄。
既然这世上没有司玄,也就无所谓有个宁卿。
“小铃铛。”云之墨轻声唤了奚茴:“等我。”
等他,完整地站在她的面前,不再因由来生自卑,也不会因自尊而沉默,那从此他对于奚茴,将再无秘密。
要不了多久了,只差最后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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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间奚茴醒来时云之墨已经不在她的屋里了,奚茴心情颇为不顺地下床,却发现床头上落了几枝紫玉兰花,因花摘下不久还很新鲜,微弱香气散于空中。
捧着紫玉兰花出门,奚茴抬头望天,轩辕城上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厚重的云层遮蔽蓝天,不光是昨夜下了一场薄雨,就连早间阴雨也不曾停歇。
奚茴撑着伞走出小院,一路往靠近街道旁的主楼而去。客栈二楼是茶堂,三楼便是饭堂,半空的建造虽好看却也被风吹进了不少雨,临着围栏口的那几张桌子的桌面上都落下了薄薄的一层水珠。
谢灵峙几人忙了一整夜才得以休息,昨夜的那场雨又给轩辕城带来了许多鬼魂,他们找不到控制的办法,眼见着鬼域往曦地越来越逼近。
虽说情况并不乐观,谁也没胃口吃饭,可连续忙了好几日都没能好好休息,若再不好好吃饭,他们的身体也扛不住。
奚茴到了饭堂,见到的便是一群类似行尸走肉围在桌边安静吃饭。
她将紫玉兰花放下,从大锅里给自己盛了碗粥,还没喝一口便听见一声咚响。明晶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触桌而弹正好掉进了一盘酱瓜里,溅起的汤汁有几滴崩到了与奚茴离得近的应泉身上。
奚茴躲得快,她瞥了一眼那块明晶便知道赵欣燕的来意,于是故作惊讶与不解。
应泉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偷偷给荀砚知塞明晶!是何用意?”赵欣燕对奚茴道:“你不是与恶鬼结契了?怎么还惦记着我的鬼使!”
奚茴抿嘴,眨巴眨巴眼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赵姑娘,阿茴与荀砚知并无交集,你是不是误会了?”谢灵峙瞥了一眼应泉满是汤渍的襟口,对赵欣燕这行为颇为不满。
“那你就问问她自己,昨天晚上鬼鬼祟祟去找荀砚知为了什么?为何要将这个明晶给他?”赵欣燕质问奚茴。
奚茴却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无明晶,这一点谢阿哥应当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