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城主夫人天不亮就要出门,便是因为年城外乡下闹鬼的事儿,这事儿闹得还挺大,好些村子里的人祖坟都被人刨开了,处处有鬼,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是啊,我大舅哥他们家就是,说我岳母一觉醒来稀里糊涂就躺在大街上了,可吓死人。”
“咱们城小,城中道人就那两个,都被富绅请去吃酒,就怕遇事了没人护着,再这么下去,我白天都不敢出门了。”
“要我说咱们城主性子也太温吞了点儿,实在不行,便去请行云州的仙使来瞧瞧嘛,反正咱们年城离行云州近,不是说只要去请,他们一定会派人来的吗?”
“嘿,你这话说得,你敢入那林子?”
万年密林像是与曦地分离的另一个世界,寻常百姓不曾见过那么高大的树,那么诡异幽深的丛林,谁也不敢冒险前去。
说到底,年城附近几百年来就没闹过鬼,他们碰上了头一遭,心慌也无措了。
从客栈院子里掀开门帘进来的女子听了这些人说的话,心下微沉,又朝懒散地倚在窗边的少女看去,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端着热腾腾的药碗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道:“奚、奚茴,喝药了。”
奚茴连眼神都没给秦婼一下,她就盯着后院里的鸡,心里分外想吃肉。
行云州忌杀生,又为了修为鲜少碰荤腥,尤其是五宫里的弟子,恨不得一年四季都食素,唯有还年幼的小弟子们正在长身体,无需忌口。
奚茴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入凌风渡前她也偷偷打过野味烤着吃,那时吃东西全凭自己一双手,后来去了凌风渡,十年未尝过烟火味儿,醒来身体弱,仅有汤汤水水,她又怕被人下毒,从不敢多喝。
前两日于百花州醒来,身上的伤还疼着,大夫说最好吃些清淡的,连着几天奚茴只喝过素粥,再看那院子里跑得欢实的鸡,她没忍住舔了舔略尖的虎牙,馋了。
万年密林里两个行云州的弟子欲对她下杀手反被云之墨杀了的画面尚在眼前,头脑浑噩了几日后,她便于百花州年城的青云客栈内醒来,抓了秦婼的鬼使做要挟,成功叫秦婼成了她的手下。
奚茴原先还有些担心她真不怕鬼使魂飞魄散,拼了命也要向谢灵峙告状,那奚茴就要好好想想理由,该怎么为自己辩解脱罪,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秦婼。
实际上自奚茴醒来,她就不曾见到过谢灵峙等人。
行云州的人来曦地是有要事要办的,那些事似乎与行云州如今面临的麻烦有关,但与奚茴没太大关系,她乐得看热闹。
谢灵峙将奚茴安置好了之后,便给了客栈足够银钱,带着几个师兄弟们前去百花洲的杏林城。听先前在百花州没回行云州的师兄弟传信,说那边的游魂泛滥,已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加上行云州下鬼域动荡,又不知来了哪些鬼魂,竟逼得百姓纷纷奔走逃亡,谢灵峙赶去便是为解决此事。
只留了秦婼照顾奚茴。
秦婼实在怕极了奚茴。
她觉得奚茴的脑子不太正常。
这几日与奚茴相处下来,秦婼似乎像是从未认识过她,有时奚茴会坐在一处自言自语,兴奋地双脚离地蹲在了凳子上,看见秦婼也当做看不见。有时又安静得异常,在一个地方一待便是大半天,看见秦婼了还会朝她笑一笑,她一旦笑,秦婼便双腿发软,想起她曾掐着自己的脖子也这般笑过。
就像在计划着什么坏事。
秦婼与鬼使结契,照理来说若有鬼魂她也应当看得见才是,可她什么也没看见。
奚茴倒是不像赵欣燕那样对她颐指气使,绝大时间她根本就无视了秦婼,可秦婼始终记得她掐自己脖子的痛苦,方才听到几个人说起了年城近来发生的事,秦婼动了点儿心思,她迫切地想要谢灵峙等人回来,再与谢灵峙说自己笨手笨脚的,最好换个人来照顾奚茴。
秦婼见奚茴这边暂且没事,便凑到方才说话的那一桌旁问了几句,年城何时出现闹鬼现象,又有哪些县村格外严重,问清楚后秦婼便将所闻写在了信符之上,燃火将符纸烧成灰烟,符上内容顷刻便能显现在谢灵峙的面前。
杏林城距离年城骑马约两日,但行云州弟子皆会御风而行,出了万年密林后无需拘着,只要谢灵峙看见了秦婼的信,想来脱身后要不了两个时辰就能赶回。
奚茴虽盯着客栈后方的鸡,余光却也偶尔瞥向自己新收来的小狗腿的动向,瞧见她似乎在传信,想来要不了多久谢灵峙等人就要回来,便开始烦心如何解释万年密林里发生的事。
越想,奚茴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她撇嘴,心道果然还是要将秦婼杀了才对,这不,还没舒坦几日,她就开始给自己添麻烦了。
啧了一声,奚茴在客栈待不下去了。满街飘香的食物勾得她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回,她瞥了一眼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药,端起来一口气喝完,这便起身拍了拍裙摆,打算离开客栈去外面转转。
喝药,是为了让自己肩上的伤尽快愈合。
她的伤本就因为秦婼笨手笨脚严重了些,醒来后又掐着对方的脖子撕裂了一回,后来这几日她的右臂根本就抬不起来,奚茴也不欲与自己为难,好生歇着,今日才能勉强动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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