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行云州,她还从未见过曦地的模样,只在客栈屋内的那一扇窗里朝外探去几眼,有些向往,也有些畏惧。
行云州上的书都有记录,曦地的人文与行云州内不同,众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日重复平和又简单的一生,可曦地也充满了危险,表面的宁静,皆有行云州在背后替他们清扫鬼魂,摒除祸乱。
走到客栈门前,奚茴看向被人来人往踩矮了一截又泛着黑的门槛,再抬头望向门外略过的行人,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
兴奋,激动,期待,这是从未见过的外面的世界,没有行云州里那些讨厌的人,或许,还有许多曾经在书上才能看见的有趣的东西。
奚茴走出客栈后,盯着一个看上去较为老实的妇人,便一直跟着对方身后走,由她领路。
她没来过街市,但这几日隔着窗户也能听见,能看见街市上都是商户的店铺在贩卖些吃喝用具。沿着客栈这条路往前走,一排大半都是住户,经过一个岔路口奚茴才闻到了淡淡的酒香,还有烧饼的香味儿。
年城的酒楼不大,与酒楼挨着的几个都是卖糕点、果脯零嘴的,就在酒楼门前还有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扛着糖葫芦边走边吆喝。
这一个转角奚茴眼前的世界就像是变了模样,客栈正对的那条街其实也有些小商铺,但都是成衣首饰,吃喝玩乐的,在与它相隔千步的另一条街。
碧空如洗,连云也没有,正午的光热辣辣地照在奚茴的身上,她浑身上下的血液也跟着流快了些,手足发暖发麻,瞧着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一时眼花缭乱,也不知先看向哪边才好了。
真好啊,曦地人间。
奚茴早已跟丢了妇人,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满街的物什,还是被人扛在肩头红艳艳的糖葫芦最为耀眼。奚茴瞧见有两个小孩儿花铜板买了串分着吃,她有些惊讶,那居然还是吃的?!
行云州里没有这个!
舔了舔唇,嘴里苦涩的药味儿泛滥开,奚茴直勾勾地盯着糖葫芦,脚步加快走过去。
就在她朝前跨出几步的同时,一阵风吹过她手腕上的铃铛,浓墨于身后汇聚,刹那形成了身披玄袍的男子。
云之墨双臂抱胸立在来往的行人中,双眸从街头扫到街尾。小小年城,于曦地九州中毫不起眼,却在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街道上,勾起了两个人难得的好奇心与新鲜感。
卖糖葫芦的就站在个人多的地方,扛累了便扶着,自己倚靠在墙壁上从腰间扯下水壶喝了两口。这天实在太热,若不再卖快些,糖葫芦就怕是要被晒化了。
围过来的小孩儿有许多,老头儿连忙弯腰堆着笑,哄他们掏铜板。
奚茴就站在老头儿身后巷子的夹缝旁,她眨了眨眼,顺手从那插满糖葫芦的稻草上扯了一根下来,凑到鼻尖闻了闻,酸甜酸甜的。
她又回头朝方买了糖葫芦的小孩儿看去,瞧他们都放进嘴里吃,犹豫了一下,伸出舌尖舔了一小口。
外面的糖衣被太阳晒化了些许,粘着粉嫩的舌尖拉出细细的糖丝,断了后挂在唇上,奚茴抿了抿水润的唇,眸子发亮。
好吃的!
曦地果然是个好地方!在行云州里,这般颜色艳丽的果子奚茴碰也不敢碰,大多作药用,有毒。
乍一尝到以前从未吃过的味道,像是一团蜜糖在嘴里绽放,可奚茴没吃过山楂,酸涩又软绵的果肉里夹了籽,她含在嘴里都舍不得吐掉。
卖糖葫芦的老头儿只顾着那帮小孩儿,也没看见身后有人不问自取,待他收了铜板给那些小孩儿糖葫芦后,才扛着杆子要走。
奚茴见人要走了,连忙伸手又从那杆子上扯了一根下来,老头儿正低头算着手里方收的铜板,竟也未察觉。
奚茴左右手各拿了一串,眼见老头儿越走越远,正要再看看其他好吃的,便听见巷子里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你偷东西。”
奚茴脚步一顿,侧过身垂眸去看,这才在正午的阳光都照不进去的小巷子里,看见了个蹲在阴影里的女童。那女童五岁左右,身着淡粉色的裙子,鹅黄色的发带挂在肩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奚茴手里的糖葫芦。
方才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了,她还以为这位姐姐是看老爷爷在忙,想等他忙完了才给钱的,谁知道那老爷爷都走了,姐姐也没给钱,反而又偷了一根糖葫芦!
被戳穿的奚茴也不恼怒,她慢慢蹲下,眯着狐眼朝小丫头笑,露出略尖的虎牙道:“你该庆幸你方才没出声,否则我就把你打一顿。”
女童听见她的话,吓得瑟缩了一下,软着声音道:“大人是不能欺负小孩儿的。”
“谁说的?”奚茴又吃了一颗糖葫芦。
女童盯着她红润的嘴,还有在她唇舌里滚了一圈的糖葫芦,吞咽了一下道:“爹爹说的。”
“你爹骗你呢,大人最喜欢欺负弱小的孩子了。”奚茴依旧微笑,眼神却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