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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侍女也注意到窗纱这边的人影,忙开口道:“大爷,大奶奶去取薄衾了。”

男子浅淡应了声。

没多会儿,便有婆子抱着两床衾被进来,朝屋里的主子行过礼,放在内室榻上便退了出去。

木屐声传来。

林业绥扔下巾帕,顺手拿过钳子,将没燃好的炭木夹到中间燃好的地方:“怎么还亲自去?”

“我怕她们拿错了。”

打帘进屋后,宝因走去卧床边,将神锦衾抱出,暂时放在榻上,又将新取来的薄衾拿去铺好。

这样的衾被有好几床,样式虽类似,所用罗绢却各不相同,肌肤触感也是千差万别,若不是常与这些打交道的人,极难辨别。

两人刚说完话,廊下响起声音。

雨声掺着脚步,童官披带蓑衣斗笠,赶忙来报:“绥大爷,郑府上的小厮酉正便已在四处报丧了。”

林业绥拨开猩红的炭火,静瞧它火星迸裂:“可有哭丧声。”

窗外的人立即答道:“两刻前传出的。”

男子往后靠去,曲指敲了两下圈椅扶手,没说话。

童官走后,宝因从卧床上起身,走到炭架那边的圈椅旁,垂头看向男子:“郑戎死了?”

林业绥将钳子放入炭架,笑道:“就在两刻前。”

挂孝报丧这出,为的不过是要让皇帝瞧到他与郑戎割席的决心,皇帝便也坦然接受这份好心,放了郑戎回去,要他活活被至亲逼死。

于皇帝来说,千刀万剐都比不上手足残杀能让他心里痛快。

宝因垂眸,掩住心中翻涌的嗟叹。

竟就这么死了。

这些年,大人拼命想要挽救大夏将倾之势,终究还是徒劳。

同一桩案子,二十年前,三族相阻,使得文帝无法介入,而今日,她大人与王宣等人虽入宫,却已不似父辈。

如今郑氏中的三品官被撬动,便意味着其他人也能动。

其他人中,囊括着王谢两族。

如同史书上的“周郑交质”,这次他们已露了怯,若皇帝意识到三族余威不再,只怕日后世族会迎来腥风血雨。

或许,眼前这个男子比所有人都更先察觉到。

见女子在发愣,林业绥摸了摸她的发,缓了声:“又在想什么?”

宝因浅笑,随口一答:“今日观里的事。”

男子烤热的手掌抚上她隆起的腹部,不知是在问谁:“怕了?”

宝因点头,好不容易熬到这儿,要是死了,多叫人不甘,忆起观里的那些事,她一双手抚过男子好看的眉眼鼻子,再是吻过她无数地方的薄唇。

林业绥任女子作弄,当如春笋的指尖还想要再往下去摸喉咙时,他张开嘴,惩戒的一咬。

咬得很轻,甚至还有些酥麻的痒,宝因便也不曾抽离,忽问道:“爷在道观里是不是安排了人?”

林业绥咬了一下,很快松开,抬眼含笑看她:“你瞧见了几个。”

宝因收回手,沉思半晌:“五个。”

那些甲士豪奴都是从隋郡送回建邺来的,凶悍且心细,叛军都难以察觉,林业绥眼中露出赞赏:“如何发现的?”

“念经时,他们念错了个字。”宝因记得离开道观时,那些道士正在做晚课,唱道经,字虽好认,可放在道韵中却要用另一种,她失声笑道,“那字有两个音,在经文里该读平声。”

林业绥忽然缄默。

宝因秀眉微拧,忙蹲下,微仰着脸:“怎么了?”

林业绥已阖上眼,吐息似在忍耐着什么,整夜整日未眠,隋郡落下的毛病又重新袭来。

女子问的那瞬,他睁开眼,毫不掩饰的示弱,像是故意要引人来乞怜:“有些头疼。”

宝因低眉叹息,握过男子的手,学着他从前给她按的手法,一双手认真的在按压着。

担心女子蹲着会挤压难受,林业绥小心揽起她的腰身,将人放在另一张圈椅里。

。。。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云雨冷浸溶溶月。

炭火被灰覆盖。

卧床的人在安眠。

*

次日,一道诏令未经门下省,直接由中书省发出,告诫百官。

郑戎虐杀妻主,谋害亲儿,蒙骗先帝,侥幸偷生二十载,享了不该享的福,天地祖宗皆难容,今自戕亦难赎罪,勒令不准其立坟,不准做法会,只允准报丧,而不能挂孝,并将其在安福公主死后所纳所娶所生的妻妾及儿女一律于七月初七处死,所得俸禄钱财充入国库。

郑府撤下白幡,遣散丧乐,无人敢去奔丧。

只是府里的哭声却仍止不住的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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