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豢养外室,郑戎被脛杖五十后,便被内侍抬出了宫。
皇帝下令,不准乘车舆、轿辇等物,只赐了块一人长宽的木板,也不准备往上垫任何棉絮之类的毡子。
于是郑戎只能躺在这硬邦邦的上头,趁着雨停下这会儿,由跟随来的小厮抬着穿过人来人往的主街道,为了脸面,还是拿帕子遮住了容貌。
能好好活下来,这点脸又能算什么呢。
晃晃悠悠快小一个时辰,几人披星戴月的进了坊市。
拐入坊巷后,只见府上已是白幡挂起,奠灯高悬,丧乐漫天。
疼到迷糊的郑戎半睁着眼,眉头深深皱起,望着府门口的小厮进进出出,府上谁死了?
他双亲早就先后离世。
那些儿女死了,亦是不值得如此大的排场。
卢氏?
可她身子骨向来硬朗,十几年来都没生过什么病,怎会突然没了,想到这里,郑戎只觉是皇帝急诏自己,卢氏知晓后,以为事情败露,先行自戕了。
毕竟为他殉情这等事,卢氏是绝不会做的。
嗓子咳出血腥气后,趴在板子上的郑戎赶忙吩咐:“快进府里去。”
一路上,小厮都顾及着这位主子腿上的碎骨伤,不敢走快,如今见到府上此种状况,主子又发了话,他们紧忙穿过巷子,发现竟是开的正门。
不等上台阶,郑戎先抬头问道:“可是太太没了?”
腰间戴孝的小厮见到门口的人,小腿骨处血肉模糊,二话不说便直接低头跪下,不敢说半句话。
郑戎也当这些小厮是默认了,摇头叹出口气,露出些难得的真情,到底相处多年,又一直管辖着他,哪还能无情。
得了答案,他让小厮先抬自己去灵堂瞧瞧。
去往灵堂的路上,心中也在想着待会儿该命人去堂兄府上,托堂嫂过府来代他料理丧事。
两个小厮抬着人路过内厅堂时,只要视线稍稍偏斜,耳朵再厉害些,便能看到一扇屏风后,坐了个妇人,她面前站着个管事婆子。
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上好的木头”、“我哪敢欺瞒太太您”、“这都还是从裴府买来的,裴府专门请大匠为他们老夫人做的”、“时间实在紧”的话。
郑戎满心别的算计,也难注意这些。
待他们利索来到灵堂,不见棺木,不见守灵的,只有一张案桌放在正中,案面上摆着两方香炉,里头点着香。
还有一块神牌,上写“先考郑公讳戎府君之灵位”。
张嘴跟着念完,郑戎直接吐出口血,手握着拳,使劲捶向身下木板,哐哐直响,又听他怒声大喊:“我人还没死呢!你们这些个混账东西!还有那个毒妇在哪里!叫她来见我!”
听到这声骂,坐在内厅堂的卢氏眨了下眼,悠悠吃了口咸茶,打发婆子离开后,起身去瞧,软下语气好声道:“我为你忙活这些身后事,累得腰酸腿疼不说,倒还白白招你骂。”
若不是小腿受了杖,郑戎恨不得起来掐死这个人:“你这是要干什么,诅我去死,还是想要弑夫了!”
卢氏想起写回娘家的那封信,反觉好笑道:“你忘了,前年亲自写了封和离书与我,如今你我已不是夫妻,何来弑夫一说?”
前面郑戎又干出通奸的混事,教她发现后,写了和离书,后又被郑彧知晓,骂了他一顿,便死乞白赖的来求她。
当时虽好了,可她也知道这人迟早还会生祸害,暗中将把藏下的和离书给送回了娘家,让母亲好生保管着。
背后叫人给刺一刀,郑戎被气得两眼翻白:“待我好了,定不叫你好过!”
卢氏笑了笑,用余光瞥向一侧。
两个小厮提了灯笼,郑彧背手站在屋门口,看着这场闹剧就头疼,喊了郑戎跟自己去书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