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因眼中,紫色宝相花纹襦裙衬得女子雍容华贵,只是眉眼间倦意极深,似是积年累月下来的,怎么也抹不去了。
羊元君眼中,明黄鸟衔花枝纹诃子是明艳,茶褐织金褶裙是沉稳,藕粉洒金大袖长衫又是温婉。
她想看透这人,却如何也看不透。
转眼一瞬。
宝因礼数周到的万福见礼。
羊元君亦点头回礼。
。。。
丝丝热气自天地间腾然而起,浸入肌肤每一寸。
白云似飞絮落满廖天。
盛暑之下,无风自散。
御侍弃了高足椅,挪来两张席子在殿门外,席子中间放置一张矮足小几,又另有凭几围在身后,可往后靠。
待太子妃落座后,宝因才在玉藻的搀扶中,慢慢坐下。
两人身侧有冰鉴送着风,身后是大开的殿门,而后是神像。
此殿曾是玄都观的主殿,供奉东极青华大帝,只是后来高帝不喜,便另修殿宇供奉。
因建筑格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座殿室才得以侥幸留存,荒废两朝后,生了苔藓杂草,后有法师见其幽静,有隐世之风,便只是简单修葺。
留了些苔藓异草,又另种花树,才得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不消一会儿,碎冰碰壁叮啷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御侍奉上两盏乌梅汤。
“我常年在东宫,除却闺中好友与族中姊妹,于建邺再无深交之人,只是好友远嫁,姊妹亦各有手帕交。”羊元君亲自递盏给女子,听起来并无恶意,“今日心慌甚重,又闻得夫人与天台观那只仙鹤交好,想是极有仙缘,这才特请夫人前来陪我度过这闲日,或许这心便也不那么慌了。”
宝因双手接过,见为尊的太子妃已动,她方坐正,手执白玉匙轻轻搅动,垂眸瞧这一池红汤随她而动,笑着缓言道:“我哪有什么仙缘,不过是多喂了它几次,便记住了我。今日能见到太子妃,倒也算是它带给我的仙缘了。”
笑,却不达心。
受够宫人冷眼的羊元君,极为敏锐的察觉到这些细末,她只是笑笑:“我十五岁入东宫,也是许久不曾与人畅谈,夫人又何尝不是它带给我的仙缘?”
忽闻瓦片碎裂之声,两人齐齐偏头去看。
宫卫来报,原是暑热之下,飞禽耐不住这热,于空中直直掉下来,摔在屋脊上,死了。
羊元君像是有所感,叹出一句“殿下该出发了”。
宝因咽下酸甜的乌梅汤,沉吟不语。
微微昂头,看那幸存的飞禽继续飞。
*
飞禽自西飞来,越过掖庭,路过宫城,落在东宫殿脊之上,瞧着底下的人忙忙碌碌。
内侍得了李乙命令,捧着连夜赶制出来的衣服跑向主殿,侍奉这位主子穿上。
“殿下。”内侍瞧着偷穿丧服这等大逆行为,小声提醒一句,“若是叫贤淑妃与七大王知道,定会去陛下那儿奏您一本,说您盼着。。。陛下。。。”
生麻布所制,裂处外露不缉,还是最重的斩衰服。
且东宫也并非是干干净净的,只属太子一人,哪怕找借口杀了几个,却不知还有多少是贤淑妃她们的人。
李乙笑而不语,这回不需他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