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做,早做晚做都是做,晚不如早,傅希言第二天一上衙,立刻向史维良请示此事。
史维良沉吟道:“虽是画师,也是宫廷中人,要预先知会一声才好。”
傅希言明白了,这是要预约。
史维良也是个行动派,下午便有了回音,让他明天直接去宫外等着,自然有人领他去见。
傅希言继续请示道:“既然是宫廷画师,还请大人指教,我明日如何询问更为恰当?”
史维良说:“不可涉及宫闱,其余照常即可。”
傅希言这就懂了。这位画师虽然借了宫廷的光,见面要预约,但本身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私人问题可以随便问。
傅希言去了个大早,但已经有内侍守候,带他去画院。
画院临近内侍省,进去却是另一番景象。
亭台楼阁,琪花瑶草。园中池水清浅,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内侍在旁边介绍:“梅画师嫌冬天池子冷清,娘娘特意遣人从金陵运过来的。”
傅希言嘴快地问:“哪位娘娘?”
幸好内侍嘴巴也大:“刘贵妃娘娘。”
傅希言说:“看来梅画师在宫中很是得宠?”
内侍道:“当然,各宫娘娘都喜欢他。以前太妃娘娘也极喜欢他的画。”
傅希言微笑。那是,画不画的且放到一边,光凭梅下影那张脸,应该没有女人会不喜欢吧。
梅下影听到动静,从屋里掀帘出来,秀美的面容弥漫着温柔的笑意:“傅大人,没想到再见面,您已是六品巡检使大人了。”
傅希言说:“多日不见,梅大人风采更胜往昔,才叫我羡慕。”
内侍见两人碰头,识趣地告退。
梅下影将人请到屋内,奉上沏好的茶:“傅大人有话问我?”
“梅大人之前画《百孝图》,我有幸参与,却无缘目睹,一直深以为憾。凑巧,前两日有个机会,得以欣赏大作,果然画技高超,精美无比。”
“傅大人谬赞了。”
“只是为何画上没有傅某呢?”
傅希言突如其来的发问,并未使他露出惊色。他笑道:“这个问题已经有人问过了。”
傅希言问:“不知梅大人作何回答?”
梅下影说:“为贵人作画,不可不像,也不可太像。绘画亦如文章,也讲究春秋笔法,不可太着相。要画出傅大人特征不难,难的是如何不突兀,使画中诸位都浑然一体,不分彼此,故而略做修饰,应有之义。”
傅希言点点头:“是我麻烦梅大人了。”
梅下影微笑道:“分内之事。”
“那为何还有几位姿容出众的公子,面目不清,难以辨认呢?”
梅下影伸出自己的手,问:“傅大人觉得我的手白否?”
“白?”
“不及大人的白。”梅下影道,“傅大人眼中的世界与我眼中的世界,未必是同一个世界。傅大人看到的画与我看到的画,也未必是同一幅画。像与不像,不过是主观评判。傅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回去多看看,看着看着,就会像了。”
傅希言:“……”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梅下影低头品茗。
傅希言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了,环顾四周,见不远处的桌案上放了一幅画了一半的画,不由起身走过去,低头欣赏——画中有一对夫妇背对着朱门站着,正从一个荆钗妇人手里接过篮子,篮子里,一个婴儿正在嚎啕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