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疼爱了多年的长子,温和有礼,儒雅之君,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若是他还在,哪里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
裴怀度虽是她亲生的,可到底没有在她身边养大,如今做了太后,更是处处受制,就连谢家都开始被疑心。
谢太后霍然起身,胸膛起伏不定。
淑太妃掩袖喝了一口茶,抹去了唇角的冷意,谢明书你还是同从前这般冲动啊,自己的孩子不疼爱,听信几句谶言便弃之敝履,愚蠢至极,她哪里知道,当年的谶言是出自她之手呢?先太子表面温和实则心胸狭隘不容人,倒是裴怀度表现出的几分聪慧和灵敏让她起了心。
喝了一会茶,谢太后就不耐烦地打发淑太妃走了,她面色铁青,显然是想起了当年夺嫡的往事。
***
夜深之时,紫宸殿仍旧灯火通明。
林一单膝跪地禀告,“参加陛下!”
彼时已经两日未合眼的裴怀度从小憩中醒来,睁开了眼,目光深邃幽冷。
“何事?”
“沈大夫传信来说夫人的毒可以解了。”
闻言,裴怀度抬眸,目光落到跪着的林一身上,“知道了。”
视线回归到眼前的奏折上,他的笔顿了顿,抬笔在一旁的宣纸上写下了“缪星楚”三个字。
字在烛火下跳跃,一如他的心。
一听到这个消息,一是欣慰她身上的毒终于是要解了,目不视物总是不便。二便是心中陡然一空,毒解了,她也快要走了。
犹记初见时她一身素白衣翩翩然,如今想来,倒像是一场梦。
第46章争辩
雷声轰鸣,雨骤然落下,敲打着雕花窗外的盆栽,极力舒展自己身姿的花儿被风雨无情摧残,花瓣染上深色,折了红痕,浸进土了的水争先恐后。
飞檐垂落雨帘,斗拱金兽吐着水,一片水雾朦胧的湿气,雨似重石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坑,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脚步踏进去,一下就浸湿了鞋袜,冒着雨,匆匆抬撵的太监们脚步不停,脸上已扑着雨珠,眨进眼里,生涩发疼,森寒的冷意钻进衣襟,渗入骨缝,激得一身寒颤。
谢太后面色难堪,指尖染了湿意也浑然未觉,锦衣华袍覆上了一层寒气霜凉,雨中她神情莫辨,似沉闷的风,积压了宿久的雨,阴沉极了。
她脑子里不由自己回忆起许多往事,也是这样的雨天,年纪尚小的裴怀度淋得像一个落汤鸡,瑟缩着跑到了宫殿屋檐的屋檐下躲雨,抖去浑身的水汽,湿漉的眼睛里满是天真,他悄悄探出头去,被雨淋得正着。穿过一道又一道雨帘外,她正在给太子裴灿擦着额头,嘘寒问暖,抬眼看到站着的裴怀度,一时僵住了嘴角,笑意在脸上凝固。
随手一指,让宫女带裴怀度回去,还没等人赶,瘦小的裴怀度就自己跑进雨里,大雨里只看得见他的背影,抱着头,大步大步踩进水坑,身上都湿透了。
那时她在想什么?记不太清了,她像是魔怔了,只有那句他生来不祥,会给亲近之人带来灾祸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
多年后,他长成了她所陌生的模样,高大伟岸,冷情冷性,从战场的杀伐中洗涤出来的人,身上自带着血气。
谢太后缓缓阖眼,耳畔雨声不停,她的手扶着扶手,渐渐抓紧,指尖泛白。
午夜梦回之际,她总惊醒,她问自己后悔吗?往往没有答案。物是人非,风云际变,谁也没有料到最后会是裴怀度做了皇帝。
不知何时,雨小了,天光流泻下来,驱散阴霾,刚在雨中饱受摧残的枝叶得到了馈赠,金光点点,洒下斑驳。
终于是到了紫宸殿,谢太后起身,放目极眺,沉着的眼底看不见一点光亮。这巍巍宫殿,曾经住着她的夫君,现在住着她的儿子,她华服加深,荣耀全族。
可仔细想来,她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到头来像是一场梦,所幻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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