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太宰摸了摸胡须:“世间人求神问道,也不过是求自己的宽慰之心而已。”
李邵修负手而立,天边清亮的月光为他的眉眼拢上层朦胧颜色。
“那些命中带煞之言论,可信么?”
谷太宰摇头:“老夫历经两朝,只是听闻,未多见过。夜半前席,从未见过鬼神一类。只怕是命中带煞之类言论,也是谣传。”
谣传么?那他呢。
三岁生辰那天开始,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梦魇之中,都是父皇俯身而下的凉薄眼神,和母亲瘫软靠在门框前,怀里搂着胞弟的尸体,指责他:“我叫你离他远一些,你为何不听?这下好了,你的亲弟弟被你克死!你还不滚出去!”
殿外下着瓢泼大雨,一瞬间炸雷声音响起,闪光如白昼,乌云密布的天空被撕裂。
他当时不过七岁,生辰这日,兴高采烈的到了母亲的寝宫,想着与母亲一同吃顿饭而已。
钦天监派来的神婆子戴着青面獠牙,围着燃燃升起的篝火,密集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雨水如刀割一般,幼年的李邵修睁不开眼睛。
可也比不上他心如刀绞般的疼痛。因为是他把胞弟克死的。在他生辰这天。
李邵修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天。
神婆手拿铃铛,带着尖仞的鞭子打在他的身上,鲜血淋漓。
他也忘不了父皇的话。
“这孩子命里的煞气太重,就应该好好洗一洗。只怕他这命数,会孤寂度过一生。”
母亲因胞弟去世而难过,伏在地上痛哭。
看着这一幕,他徒劳的张了张嘴,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谷太宰看着面前的男子,怕是信王殿下又在回忆那些前尘往事。太宰叹声:“殿下不必太过忧虑。信则有,不信则无。大多时候只是心病而已。”
“幼年夭折的九皇子…”谷太宰叹息:“与殿下毫无关系。后来太医又查明,是九皇子不小心溺水而亡的,九皇子不足月出生,天资孱弱。殿下不用过分苛责自己。何况这么多年过去,那已经成了旧事了。”
“而且,若是殿下命中有煞言论一言属实,那老夫和周公子,季夫子还能好端端的活到今日吗?老夫这几日觉得身体愈发强壮了,还是托了信王殿下您的福气。”
李邵修默然。
他也不想选择相信那些言论。可是年幼时,那一段梦魇,无时无刻都不在提醒他。
想到柔安,李邵修又片刻失神。
脑海之中有邪魔叫嚣,尖面獠牙膨胀着,刺向他的胸口。他只能暂时压抑了心头的神思。
—
闺房中,郎月高照。柔软的月光洒在窗边,被分割成一片片菱形。
房里燃烧着轻薄的檀烟。
江柔安哆嗦着,缓缓褪下湿答答的衣裙,周身沉浸在热水里。
温热的水流拂过冰凉的身体,江柔安觉得暖和过来了,全身酥麻,舒服的靠着软枕。
王嬷嬷在桶里填了一瓢热水。
她絮絮叨叨:“姑娘回来后,湿答答的浑身淋着水,老奴还以为怎么了呢,吓了一跳。好在姑娘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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