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前有一条马路,路口树立一柱路灯。
鲜红的数字倒计时跳动,把他们两个人堵在路口。花梨紧紧倚靠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用食指勾住她的袖口。
两个人肩并肩,宛如天生一对璧人,一起欣赏风景,四处瞭望,半点没有因为被他拒绝见面而毁坏心情。
忽然,她的视线被某栋楼外墙上的大屏吸引。画面正播放某位女星的广告。
她像是看见了新鲜好玩的东西,扯住未婚夫的衣袖,欢快地晃了晃,如同碰到奇遇着急与人分享的小姑娘,抬手一指,侧头笑吟吟地诉说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话语。
办公室楼层高,视野也开阔。
没有半分缓冲的余地,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落进眼底,一览无余。
他一下子便意识到,在这场情意绵绵的戏幕中,他从头到尾都被排除在外,是毫不相干的,只配在犄角旮旯当见证观众的外人,甚至无法正大光明地介入,要靠暗中偷窥,才能得见她日常生活中的一隅。
而这些,对她未婚夫来说是家常便饭。
窗帘在他手中揉出乱七八糟的褶皱。
用拙劣的借口把人支走,本是不想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但现在,行动却和目的彻底背离。人的本质是受虐,一点没错。
……
高桥站在中原中也后面,眼睁睁看他把手中的窗布翻来覆去揉搓了个遍,都快蹂躏成稀碎的布条了。窗帘的命运岌岌可危,后勤部工作量攀升的概率达到顶峰。
高桥觉得自己是难得心善一回,左思右想,冥思苦想,最后大着胆子张嘴。
“中也大人……”
“您要是……要是现在又方便见面了,我可以去把富泽先生和迹部小姐叫回来的,”高桥字斟句酌道,“他们还没走远,我现在跑过去应该来得及。”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几欲开口。
在高桥以为他即将改变主意,侧身摆好姿势准备百米冲刺,只待一声令下时,最终等来的,却只有一句叹息。
“不必了,”中原中也哑沉着声音道,“不用再叫回来了,就这样吧。”
·
夜晚,某条人迹罕至的巷道深处,坐落一间生意兴隆的居酒屋。
一帘之隔,划分出两个世界。
外面安静得杳无声息,酒屋内却是推杯换盏,人声嘈杂。
这间酒屋看着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经营权实则归属港口黑手党。来往顾客几乎没有普通人,全是里世界从业人员、游走黑白两道的情报贩子、善于牵线搭桥的交际花。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吞云吐雾,推杯换盏。
中原中也一行人坐在半开放的卡座内。
每个领导的好名声都不是白来的。除了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外,乐意和底下人打成一片也是一项重要的御下之术。
闲暇时间,中原中也和他的直属部下们时常聚在这间酒屋,凑一块喝酒聊天玩牌。
今天虽然还是惯例聚会,但他实在没心思参与部下们的游戏。为了不扫兴,他只默然地坐在一旁,一边调弄鸡尾酒,一边放任部下们热情高涨地安排活动。
间或倾听他们之间的闲聊,放松放松沉郁许久的情绪。
“诶竹内,你这次怎么没把你女朋友带过来啊?我上次玩桥牌输给她好几把,正准备赢回来呢!”
“哎别提了,上周我刚打了一笔分手费给她,让她三天之内搬走。这恋爱谈太久,着实没什么意思。”
“又分手了啊?我数数,这是你半年来的第几个女朋友了?五个?六个?七个八个?好家伙,你这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快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竹内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情场里高手中的高手,不像你这个木头,成天有了钱只知道去赌场转转盘,女朋友没有,钱也没有,你就等着变孤家寡人吧。”
“别别别,我头大,这高帽子扣得我可戴不起。其实姑娘见多了,也就那样,大差不差没什么区别,我现在是提不起一点兴趣。”
“贤者时间说话,就是硬气!”
“快看快看,九点钟方向来了一个大美人,啧啧,盘靓条顺,这个你也没兴趣?”
部下们和谐的谈天说地,无疑是一剂良药。心头积压的阴翳慢慢消散。中原中也轻勾唇角,手腕晃动,摇了一摇手中的酒杯,也顺着这句话望向九点钟方向。
卷帘碰撞,进来一位女士。
素白的裙装衬托透亮的肤色,款款踏入酒屋内,像一颗洁白无瑕,光彩大放的珍珠,不小心掉进了糜丽鲜红的葡萄酒缸。
看清他们言语中“大美人”的长相,中原中也执酒杯的手悬在半空,微微一滞。
中原中也:……
那几个部下还在讨论她。
“有点意思。”
竹内眯起眼睛,一只手摩挲下巴:“感觉和平常在酒屋里见到的女人不太一样。这气质看着真良家……不过嘛,清纯倒也是吸引男人的有效手段,与众不同,我很有兴趣。”
“喂,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男人,不会是她的男朋友或者丈夫吧?”
竹内不以为意地挥手:“那又怎么样?没见过挖墙脚啊?”
“叮当”,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酒杯撞击桌面。
幽暗顶灯的晕染下,中原中也几度阴沉起脸色。羽睫颤动,垂下的影子里,浮现出鲜血泼溅状的一抹艳红。
坐在他左手边的高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