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我窝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面色如司令官般深沉地抱着笔记本电脑做报表。
点点鼠标,敲敲键盘。短促几声脆响,又是一阵缄默;我一手捂着下半张脸,一手握着鼠标,盯着屏幕,如同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人似的卡顿片刻。
再然后,点点鼠标,敲敲键盘。
而每当我稍微把思路捋清,准备提高效率之际,新买的电视总是好巧不巧地响起飞速换台,电视剧、综艺、新闻、广告无缝切换的叽里咕噜的声音。
我捏了捏眉心,心念三百遍集中注意力。
刚敲下一个回车键,蒸汽咖啡机便像火车一般呜呜地鸣笛。不一会儿,坚果巧克力的馥郁香气混杂着隐约的柑橘香蒸腾而飘,紧跟着一声绵长的气球漏气似的尖响。
“……”
我再次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切屏核对信息,继续填写表格。
然而,黏着屏幕的余光里又悠闲地闪过半个身影。
有人勾着一杯咖啡坐进他的专属单人沙发里,翘着腿,一边优雅自若地轻嗅品鉴,一边拿着遥控器凶残地换着台,偶尔在新闻或天气频道停留,但最多驻足不过五分钟。
我勉强做完一半。电脑滴滴一响,同事传简讯过来。
正点开消息界面翻看,屏幕上的字还没入脑,一旁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是咖啡杯放在骨瓷杯碟上的轻响,就是谁抖开了报纸,一目十行,神速浏览,翻得相当快;要么又是嫌电视吵,关小声了一点。
我维持纹丝不动的敲电脑姿态,回复了消息,切回表格。
没打几个字,余光里的人影又晃走。
先是进了卧室,然后慢悠悠地走出来。当我猜他应该是要去泡澡时,忽地,我的新电视那边猛然响起一顿恐怖的修理声,其惊悚程度不亚于黎明杀机修炸机。
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偏偏直接撞上里包恩似乎正好扭头看过来的视线。
谁也没说话地相视两秒。
“……你在干嘛。”我努力管理着冷静自持的面瘫脸,艰涩开口。
眼前一礼拜没见的小保镖赫然一副电工打扮:穿着颇为显脏且粗糙的连体工装服,脚蹬布鞋,戴着电焊面具和泛灰的针织白手套,手拿各种修理工具,站在电视机旁,目光从面具眼部留出的长条形方框瞧来。
他自然地放下工具,从袋鼠育儿袋般的工装口袋里掏出遥控器。
换到了新增的节目。
我看着标着“黑手党国际新闻频道”的电视节目,里面有个上年纪的老头穿着西装讲述自己的发家史,忍无可忍:“怎么还会有这种电视台啊!你对我新买的电视做了什么!”
“别的节目未免都太无聊了。”里包恩的声音从电焊面具下闷闷响起。
“不准说它无聊。”我毫不留情地维护我的宝贝电视,“还有这身工装又是哪里买的,看起来有点脏,我可是前几天刚拖了地板,马上给我脱了!”
里包恩把面具抬到额头上,露出一张稚气、端正而清秀的小脸。
“虽然我只有十二岁,新奈。”
他面色沉静,甚至语气都显得严苛,“但你现在叫我脱,我也会有点为难。”
我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反驳不过脑便脱口而出。
“没让你在我面前做,去我卧室脱。”
里包恩望着我。我看着他。他不动声色地挑起眉毛。
我抱着电脑,义正词严地纠正用词:“……去换了。”
退一步说,就算这个小屁孩在这里脱光也不会怎么样,我也不是没看过他(婴儿时)换过衣服。
里包恩进了卧室。
我微妙地松了口气,手肘支在笔记本电脑触控板边上,扶额揉了揉脑门。
十几分钟前,这家伙在楼道口闪现就把我惊得够呛,但他神出鬼没的功夫实在是收放自如,我也算是习惯,只是黑尾被狠狠地初见杀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