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虽然身体的倦意像有一股力量把我沉沉地往下拉,但精神上,复杂的心绪、想法一团乱地充斥着脑海。我躺了许久没睡着。
这不是第一次失眠,因而我相当于是经验者。知道着急想要入睡反而适得其反,我不断清空脑中的杂音,放空,深呼吸,想象着自己正在一条小溪里乘船自渡。
可就在我感到即将睡着的刹那,幻想中小船上忽地闪现出一个撑着竹篙的人,那人长着里包恩的脸。
我翻了个身,男孩的脸庞还变成婴儿白里透红的小肥脸。
我于是冷酷地睁开双眼,拿起床头的手机,噼里啪啦朝聊天框里打了一堆字,随后又统统删除,最终选择用力地戳了一个表情贴纸。
发送给保镖:[沼跃鱼怒视]
发送成功,我霎时轻松许多,再一闭眼便美美入睡。
隔天醒来得有点晚,我和波岛提着行李和三位男同事汇合,一块去机场。在闲暇之余,我才瞥了眼未读消息。
保镖:我以为只有第一次和爸爸分床睡的小鬼才会失眠
“…………”
我漠然地瞪着那串字,手指如金刚剑一般戳在屏幕上。
社会人压力大反而更容易失眠吧!别说得好像你没失眠过!
里包恩不知道在做什么,光速已读,又回道:今天不就要回家了么,你还有什么压力
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在明知故问,但我也嫌绕弯子麻烦,毫不犹豫地打字道:
你走得那么突然,我当然有压力
保镖:以前没见你这么粘人
你才粘人!
我:搞这种突袭谁都会不习惯,尤其是我本来还在想之后要带你去哪里玩
讯息发送,我被他揶揄得微微发烫的脑子才勉强冷静下来,诚实地补充表示。
一时不习惯归不习惯,另一方面,我也是真的希望你能找到回家的办法,条件允许的话回去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的道理谁都懂,我也已经不是会幻想,或者说需要和某个人能永远待在一起的年纪了。
即使知道里包恩这一趟过去,有不会再出现的可能性,我也只能在希望朋友能寻回家乡的同时主动面对遗憾。
毕竟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冲淡的。
昨晚得知这个消息产生的低落情绪,甚至只是睡一觉就好了很多。时间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包裹着你,让你潜意识里知道,不论如何你的生活都要接着滚动下去,于是新习惯取代旧习惯,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
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当下的心情是虚假的。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真实存在,小时候的我才会在朋友搬走之后缅怀地继续打了一阵子排球,直到有了别的爱好,直到为了升学把心思都扑在了学习上。
而这些接触过的东西,又往往以另一种形式隐居在身体里,到了某些特定的时候,依旧大张旗鼓地告诉你,你从来没有忘记。
所以我才始终认为经历塑造了人,人本身就是经历;经历则有始有终。
能敢于开始,就要敢直面结束,我从最初就做好了准备。
“小友寄,准备登机喽。”波岛提醒道,“你的黑眼圈看起来有点重,没事吗?”
“没事,昨晚脑子太兴奋了。”
“我也是,等回家了我一定要和我的床相亲相爱一整天……”
我深表认同。酒店的床总觉得睡得很潮,还是家里舒服。
机场里人来人往,广播播报声像山谷的回音似的在半空辗转。手机忽地在掌心里振动一秒。我划开锁屏看。
保镖:嗯。我不是不讲信用的人,这也是我一开始就答应过你的事。
他指的是如果要走了会尽量知会我。
里包恩在关键的事项上都非常靠谱,我很是放心,正想回个好,对面的消息又蓦地弹出来一条。
他专门回复了我倒数第二条信息,道:我要去西西里玩
我眉角一挑,没忍住,当即吐槽。
我目前的可支配资金像供得起出国玩吗
还有作为意大利人还申请去意大利旅游什么啊!
然而,转念一想,我也没去意大利玩过。如果有机会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但是可以考虑,你先办你的事去吧,我登机
保镖:[沼跃鱼OK]
还偷我表情贴纸。
我已读不回。想到即将回家,浑身轻松地和同事们一起上了飞机。由于睡眠不足,我和波岛在飞机上补了会儿觉,再睁眼时已经快回到东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