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回舟,温大人。”皇帝轻声道了一句,声音透着无尽的寒。
温回舟持着朝笏的手陡然一颤,脊背当即蒙出一层冷汗,他缓步出列,走上前去,双膝触地就跪了下去。
“臣在。”声音中是不可控制的颤抖。
其实这也是早早便能料到的事,温回舟初时为官,便是得了苏溢的极力保荐,莫说是两人一直以师徒相称,就是两人毫无干系,也从不来往,碰上这种时候,他都免不得获点灾祸。
当初靠上苏溢那棵大树的时候,他怎会想到他有如此大的野心,而那野心最终将他自己反噬了进去。
“朕记得你拜在苏溢门下,是他最青睐的学生,师承这样的人,你可是学到了些什么?”皇帝诘问他。
“臣……臣……”饶是他再如何聪颖,如何会辩识人心,却也知晓,这时早已是无力回天,皇帝根本不在意他会说些什么。
“既如此……”皇帝转向一旁的叶内侍:“你且通传下去,再拟一道旨,令温大人与他老师一路作陪吧,也算全了他们师徒二人的情义。”
温回舟早已没了什么念头,他也是知晓,这样的下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的,只是在等待之时尚还有些焦慌,而如今真正尘埃落定了,倒是生出了几分坦然来。
他轻轻扬起头,定定看向皇帝,唇畔竟挂上了一抹不明的笑意。
“大胆!竟敢直视天子圣颜!”叶内侍察觉到他的异常,怒呵道。
温回舟丝毫不为所动,他一个将死之人,还怕什么世俗礼义吗?
“你赢了……”他淡淡开口,唇边莫名笑意不减:“但你当真以为这满殿之人,着官服,戴纱帽,都是与你一条心吗?”
皇帝冷眼睨着他:“你要说什么?”
温回舟冷嗤一声,眼神中满是嘲讽与不屑,冷声笑道:“你这人阴险狡诈,万千心思暗揣,大抵也是不信他们的,不过……”
温回舟放缓了语速,阴寒的声音空响于整个空荡大殿内:“江稚鱼,江大人,舍命护你,又得你托付,该是在你心里有些位置的吧……只是可惜了,哈哈哈……”
他话说一半,便兀自笑了起来,明显瞧出提到江稚鱼时皇帝脸色有了些微的变化,他便笑得更加刺耳。
“江稚鱼啊,你是信的他吧,又怎么会想到,连他也会骗你啊……”他的话音里还透着笑意:“堂堂当朝天子啊,竟被人一直蒙在鼓里,真是可笑……”
皇帝两道眉紧蹙了起来,自龙椅上起身,居高临下冷目瞧着他:“你什么意思?”
温回舟唇边笑意更浓,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沉声道:“江稚鱼,枢密院主官,江侯爷的嫡子,原来,是个女子!”
他特意加重了尾音,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满带嘲笑意味。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休要胡言!”简昀之当即回身驳斥了他一句,又俯首对皇帝道:“陛下,他定是在乱语挑拨,万不能当真。”
“是吗?”温回舟笑道,转身面向简是之,直直盯着他:“齐王殿下理应知晓,我所言非虚吧。”
简是之脊背一阵发寒,回望向温回舟,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瞬时想到了许多,或许温回舟当初入东宫为官,便是冲着江稚鱼去的,而他自然是为苏溢谋事的,若非苏溢已倒了台,怕是断不会留江稚鱼到江宁吧。
“将他带下去。”皇帝淡淡抛下一句。
陈云廷不敢耽搁一刻,立时上前来押下他,想以此遮掩过去他方才说出口的那句话。
江大人是女子这事,他断不会信,更不敢信。
欺君之罪,株连九族,这是什么样的罪愆啊。
却在陈云廷踏出殿门的那一刻,皇帝转头对叶内侍吩咐道:“将江大人请来。”
叶内侍当即眼皮一跳,顿了片刻,才应了声“是”,转身出了殿。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作声,却都知晓,有风雨欲来。
简是之回首望向急急离去的叶内侍,便再也待不下去,温回舟死前说出这事,断然不会是玩笑话,皇帝多半也是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