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眸看向简是之,正与他的忧思眉眼相撞,一切尽在不语中。
趁着两人停顿这时辰,身后紧随不舍的黑衣人便蜂拥而至,个个高举寒刀霜剑,朝二人一步一步逼近。
江稚鱼紧握住简是之的手已然微微泛白,半只脚踩空之时,她顿住,已然退无可退。
她抬眸看向简是之,可以瞧见他极力镇静下来不及掩去的一丝慌乱。
黑衣人抽刀而来。
简是之突然开口对江稚鱼急促说道:“我自生来就不是个得上天怜顾之人,少时每每与国子监的监生们赌酒,我都是输得最惨的,而后于宫中常与朝贵比赛投壶,月钱都被他赢了去……”
黑衣人刀剑寒光直逼近二人脖颈,江稚鱼早已心乱难抑,终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她实不理解简是之为何还在加快语速滔滔不绝,于是下意识便抖着声音打断他:“王爷,您到底欲道些什么……”
简是之霎时收了音,握住江稚鱼的手更收紧了些,眸光灼灼低目看向她,话音中是无尽的沉静与认真,只道:“我想说,我向来是个不详之人,但……”
他顿了顿,又接道:“芝芝,你可愿信我?”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着实令江稚鱼不知因果,她不明白为何临死之前,他还要问她这般话。
但既然已经临死,便是无论如何也编不出什么谎话的,她同样目光坚毅回望向简是之,沉声道:“我信。”
简是之勾了勾唇,旋即一句:“那便随着我这不祥之人,一道赌一把罢。”
话音刚落,江稚鱼只觉那只攥住自己的手,又加紧了力道,好似使尽了全身力气,要将她整个融进身体里一般。
而后,在最近的那把寒光利刃砍过来之前,简是之拉着江稚鱼向前一跃,直直扑进了那方铺天盖地的幽暗深渊之中。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之间,江稚鱼唯一能感知到的,唯有耳畔呼呼风声,以及紧握住自己的那万分滚烫的掌心。
就在她紧阖双眸,等待这悄然走近的死亡之时,却突觉身子一顿,耳畔的风声亦随之消失。
她张开眼,见简是之落在了崖壁突出的一块岩石之上,石上藤蔓野草交织疯长,形成了一块天然的草垫,替他隔阻了陡然下坠带来的冲击。
他只是身子各处不可抑制地酸痛起来,万幸,没有受伤。
然而江稚鱼就没有这般幸运,她此刻身子挂在半空,向下便是噬人深渊,而她与这人世唯一的连接,便是那只滚烫的手。
简是之伏在草垫之上,死命紧握住江稚鱼的手,身上的痛楚一阵阵袭来,他浑身都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可他不敢松懈半分,只要他尚存一息之力,便万不会,任由他的皎皎月亮,独自孤寂沉没。
江稚鱼朝下望去一眼,即刻手脚发软,一种眩晕之感顿时涌入她身上每一处。
“芝芝……别放手……”感受到江稚鱼手上力道渐渐松弛,简是之当即慌张不可自抑,他多怕,只这毫厘之差,足以令他抱憾终身。
简是之的哑声轻唤令江稚鱼渐渐安下心,她闭目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住不再朝下看,而是抬眸望向他,入目便是他泛红的眼眸,以及额角滴下的汗珠。
江稚鱼强吞下那份本能的恐惧,尽力使浑身松软的骨头恢复正常,接着便极力将另一只手向上伸出,尝试了几次后,终于与简是之垂下的手紧紧相握。
又多了个接触之处,简是之心内微喜,使出了他此生最大的力气,将江稚鱼向上拉。
此刻崖下一片平静,江稚鱼随着简是之的使力而一寸寸向上,两人双手紧紧相握,使力时也是有着不需言说的默契。
就在简是之稍稍松下严肃之色,还差一步便能将江稚鱼拉上时,崖下的沉静突然被破坏,简是之当即头皮一阵发麻,有如芒刺背。
他分明听到了,如树丛之中一般的,箭头玄铁刺破空气的声音。
而几乎是瞬时,悬崖之上便有一阵箭雨落下。
箭头四处飞散,有的刺进崖壁里,有的坠落于深渊之中……
万千箭羽之中,孤有一支,带着无尽的霜寒与弑杀,不偏不倚正巧刺中了江稚鱼心口。
尖厉箭头入体的那一刻,她瞬时胸口一窒,周身的血液都好似凝滞了,再催生不出任何的气力。
双手霎时松开,她整个人都向后仰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