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瑶瞧瞧自己带着的零星几个从人,再瞧林氏出行这威风凛凛的做派,知道反抗无用,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当下只作姊妹情深,含笑谢过后便登上车。
帘子不等放下来,就听车里传来“啪”地一声脆响。
吴婆子惊得瞪大了眼,转脸去瞧林氏带来的那些丫鬟婆子,竟没一个人露出意外神色。
林春瑶再怎么不济,如今也是府上的客,林太太待她都还客气,怎么这林娇……
林春瑶此时手捂着左颊,不敢置信地望着对面神情倨傲的林氏,“娇儿姐姐?”
她从小就生得貌美过人,又有才情,一向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家里风光的时候她不曾受过委屈,就算如今落魄了,他们也要集全家之力,给她最舒适无忧的生活。林太太对她客气慈爱,林家上下都对她赞不绝口。林娇她怎么敢,她怎么敢伸手就打她的脸?
马车辘辘驶动起来,车轮滚过积雪,发出沙沙的碎响。
林春瑶眼底含泪,吞下苦楚,满面无辜地道:“娇儿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瑶儿可以解释——”
林娇冷笑一声,倾身过来,一手揪住她衣裳后领,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来,“误会?是我误会了你买通消息刺探我们夫妻间的事儿,还是误会了你当街勾引我丈夫的意图?”
林春瑶本还在用力挣扎,听见这一句,登时心里一顿,无尽的寒意淹没了她。她在脑海中反复回想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先是她隔墙听见下人们议论薛五爷的风采,又提到他如今的权势,接着说及林氏五年无子,薛家着急寻个房里人孕育子息。
然后才有她的心动,渴盼,焦急。几番试探,林太太总不肯给个实在答案,出了院子,又不经意听人说林太太甚至动过念头想把她送给一个老宦官,为林俊博个前程……
她这才等不及了,决定主动出击。
她做的很隐秘,知道她暗里动作的人,只有吴婆子和侍婢小娟,都是她从南边带过来的心腹,不可能走漏风声给林氏知情。
再就是今天跟着的一个小丫头。
——可这丫头才十来岁年纪,怎么就懂得偷听这些事?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报给林氏?
她想不通,实在不懂为什么会事败。
如今林氏当面揭破了她的心思,她要如何做,才是对自己、对父兄最有利的呢?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短暂的惊疑、困惑、羞耻过后,她立即决定抛却自尊向林氏投诚。
“娇儿姐姐!”咚地一声,柔软的双腿前屈,她跪在了林氏脚下,“是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把大伯母偶然提了一嘴的玩笑话当了真。”
“可是姐姐,咱们都是林家的闺女,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咱们原就是一家人。瑶儿不才,愿做姐姐您足下踮脚的石,愿当姐姐榻前叠被铺床的婢。瑶儿这条命早就决心给了家族,给了咱们林宅,给了姐姐您。只要姐姐想要的,瑶儿就是死,也愿为姐姐争取。”
这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分明。林氏如今最短的就是子嗣,她这是表忠心,愿将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都交给林氏养育。过门后不求争宠献媚,只愿跟林氏一条心。
若是亲姊妹说这话,也许林氏还肯信。半路凑上来打秋风的破落户,有什么资格跟她论姊妹一家人?
冷风吹刮着车帘,凉意汹涌地灌进车里。
林春瑶早就冻得半边身子都僵了,林氏又何尝不是周身冷意?
此时顾倾守在小火炉前,正有一搭没一搭跟雀羽说话。
上回跟雀羽借的那本书被薛晟弄破了,她好生过意不去,特地做了对棉抄手送过来,略表歉意。
她模样生得好,逢人又爱笑,平时在下人里头人缘就不错。薛晟身边的几个虽和她照面不多,对她也十分有好感,今儿坐在一块聊了一会儿,发现二人竟还是同乡,不免更觉着投缘。
庑房烧着热茶,两人就围坐在茶炉子边上说笑。担心有人进出不知情,特将那门帘也敞着,薛晟还没走进院子,就远远瞧见亲热说着话的二人。
雀羽不知说了句什么,把姑娘逗得满面霞飞,白皙的面颊透着嫩粉,随着那笑,肩膀轻颤,带动得头上米珠穿成的流苏阵阵乱摆,耳坠子也随着微晃。
——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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