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时,舅舅舅妈已经歇下了,她轻手轻脚进门,不提防灯仍旧亮了。
俞家豪看着她:“姐,你去哪里了?”
方清芷疲倦:“去见了朋友。”
“你说谎,”俞家豪执拗不肯放人,“你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你那个学长现在也在警察局——”
“俞家豪,”方清芷不悦,“你最好反思一下你在说什么。”
俞家豪梗着脖子,像一只倔强的大鹅。
“好了,”方清芷又放缓语调,“大人的事情,你不要问这么多。”
俞家豪:“我马上成年。”
“那也是小孩,”方清芷说,“零花钱不够?还是?”
俞家豪终于压着声音说:“我是想攒钱给你,让你早早搬出去,不用再住在这里。”
方清芷微怔。
俞家豪眼睛发红:“前些天我就听他们说,等过段时间,就安排你去见一些人……现在拍……那种片子很赚钱,他们想让你去演电影,去打工还欠的赌债。他们说,反正现在你那个学长也进了警察局,他已经没有指望了……”
方清芷没有斥责他。
这的确像舅舅舅妈能做出的事情。
她只点头:“好。”
方清芷抬手,拍了拍俞家豪的肩膀:“你先回去睡吧。”
俞家豪从口袋中掏了几张钞票,有的边缘带着血,是他被抓走、殴打时沾上的,他难堪地伸手去搓,没擦干净,仍旧交到她手中:“姐,你快些走吧。”
方清芷无法应答。
她回了阁楼,从五岁起住到现在,阁楼越来越小,越来越旧,台风天气也处处漏水……方清芷蹲在地板上,调整了接雨水的盆位置。
她吸了一口气。
睡吧,醒来,明天去见梁其颂。
次日下午四点三十,当方清芷背着包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果然瞧见阿贤和黑色的车。
陈修泽不在,只有阿贤和司机,仍旧是沉默、尽职尽责地送她去警察局。
方清芷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她看着阿贤和鬼佬警长交谈,看着对方点点头,放方清芷进去——
梁其颂被带出的时候,隔着玻璃,她差点叫出声音。
——鼻青脸肿,好似被人重重殴打过,白色的衬衫已经发黄,多处有血渍。
梁其颂最爱干净。
他家生活其实算得上舒宜,他又是父母独生子,但梁其颂天生不爱奢华,也不追赶潮流、不喜喧闹。他惯常穿干净的旧衫,衣领都要洗得微微发白,棉线边缘也莫得微微起绒毛。
读书时,方清芷在餐厅打工,他竟然也追寻而来,陪着她一起工作,一起体验,分享同样的员工餐。
他是方清芷所见的男人中最干净的那个。
可如此干净的人,现在无辜被抓,还……
这些该死的鬼佬。
方清芷隔着玻璃,她拿起话筒,忍住情绪:“学长。”
“清芷,”隔着玻璃,梁其颂勉力去握话筒,这样简单的动作也令他额头沁出冷汗,他极力想遮掩自己那被踩到近乎脱臼、掉了皮的双手,但为了同她讲话,不得不将这些伤口暴露,“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