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间他感觉到自己没那么穷了,稍微又阔了一点点。
这时罔萌讹与仁多保忠正在用党项话聊天,丝毫不担心明远能听得懂——
他们先吹嘘“大白高国”在宋国的情报网,竟能将禹藏连城这样的人送到宋境,再不知不觉地将明远给“偷”出来——这份功力,大宋的“职方司”,应当甘拜下风才对。
明远倒是一时想起来种建中曾经提醒过他的,可是他哪里想得到,在梁家村那样的境内小村,竟也有西夏探子渗透进来?
那两人转而又聊起宋夏之间战事的进展,用罔萌讹的话说,梁太后听从了仁多老将军的指点,在大宋进兵西夏的道路上,只管做到坚壁清野,诱敌深入,随后再抄绝粮道,最后聚兵歼灭。
那“仁多老将军”,应当与仁多保忠有密切的关系,不是父辈就是叔伯。因此罔萌讹对仁多保忠十分恭敬。
一时间明远忧心起来:其实这次宋军兵分五路伐夏,总数三十万大军听起来够唬人的,但分到每一路人数其实都不算多。
而且宋兵剑指兴庆府,指望能够灭国,战线想必会拉很长。粮道容易遇袭,补给一旦跟不上就糟糕了。
这时罔萌讹与仁多保忠不知聊到了什么,仁多保忠突然指着明远道:“不行就将这人的脑袋挂到城头上去,听闻此人在宋境内很有来头,这消息传出宋军的军心一定会乱。”
明远表面上做出完全没听懂任何党项话的样子,心里却砰砰地打起小鼓:若是自己的人头当真出现在西夏人的城头上,先别说军心,有一个人的心一定会乱。
不管怎样,一定要将自己的小命保住。
明远捧着瓷碗想着,冷不丁留意到禹藏连城那对冷飕飕的眼光正在他脸上瞄来瞄去,眼光里俱是愤愤的恨意。
“明日就要到顺州了——”
罔萌讹酒足饭饱,身体向后一倒。
“再过几日到了兴庆府,你我身上这趟差事应该就可以卸掉了!”
顺州?明远默默回忆他以前见过的舆图,记起顺州这个地名——兴庆府南面的一座小城。
他突然有点兴奋: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明远第一次得知自己的明确坐标。
可是又该怎么将自己的坐标送出去呢?
一行人抵达顺州之后,又继续向北行进。走了几日,看到一座庞大的城池——明远从旁人口中得知这就是兴庆府:西夏的政治中心。
但明远一行人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南就折向西,继续行去数十里,终于见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座小小的寨堡。
“就在这里过夜!”
禹藏连城下令。
这时罔萌讹与仁多保忠已经离开前往兴庆府,看样子应当是去向梁太后禀报已将人捉来。
明远再次感受到禹藏连城的目光。
这一回,他感觉到禹藏连城冷飕飕的目光在自己脖子上瞟来瞟去,心知要遭。
果然,黄昏时分,禹藏连城带上明远,远远地离开车队的其他人。
暮色苍茫中,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在地平线上显得大而圆。
禹藏连城将明远一阵推搡,看看着他虚弱地在粗糙的砂砾地面上踉跄几步。这时四周再无旁人,禹藏连城突然抽刀,开口用汉话对明远说:“他们无所谓你是生是死,活着固然好,但若是死了,也对他们一样有用!”
“他们”,显然是指刚刚离开的那两位党项“高层”。
明远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党项人的语言,因此不知道旁人都商量了什么。
但是他心里早已料到了禹藏连城的心思:此人一直在权衡利弊,因此也一直在杀与不杀之间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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