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有升斗小民,为了自用,自行去拾了石炭,自行磨碎了做这蜂窝煤,我也不会拦着。”明远微笑着为薛绍彭解释。
薛绍彭看着明远在灯下那张清秀无俦的面孔,突然叹了一口气。
“都说家父在货殖财计上那是一等一的,小弟却没有学到家父的半点本事。反倒是远之你……将来成就必不下于家父。”
他家老爹薛向,如今正任着江浙荆淮发运使,才能得了王安石的青眼,日后恐怕是要进三司使的,也就是朝中的“计相”,专管一国财政。
而薛向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个进士出身,是荫补官,阻碍了他迈向中书政事堂之路。
此刻薛绍彭自怨自艾的,则是他没能学到老爹的半点本事,科举上也不怎么行,无法弥补老爹的遗憾。
谁知明远却在灯下淡淡一笑:“道祖兄,凭你那一手书法,就能让后人记住你,你信也不信?”
薛绍彭顿时来劲了。
薛家衙内大公子最爱书法,爱搜罗古人碑帖,爱临摹,也爱自己挥毫写意。
还有一点,他的书法比明远的强太多了。明远的字虽然端丽俊秀,但看得出还是练习太少,也缺少天赋,在这方面难成大器。
明远这么一安慰,薛绍彭心情无比舒畅,忍不住又吃了两筷子美食。
最后他想起一茬儿:“祖母看那蜂窝煤炉子挺好,打算进了腊月,就让人放进卧室里,冬天夜里取暖,再舒服不过了。”
谁知这话一出,明远突然变了脸色。
“道祖兄,此事万万不可!”
他猛地站起来,那架势看起来就像是要冲进薛家,去将薛家的蜂窝煤炉抢出来似的。
薛绍彭呆住了。
他听明远连比带划地解释了一通,说是卧室里空气不流通,那煤球燃烧不充分,会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有害气体,能在睡梦中致人死命的。薛绍彭也惊得变了脸色,马上起身,要回家将这件事告诉祖母。
但想想这事不算着急,于是薛绍彭又坐下来,问明远:“远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明远的脸色比平常时候发白,他见薛绍彭问,便叹了一口气,说:“前日里与太原府来的石炭商人闲话的时候,曾经谈及此事。他们说起太原府出过这样的无头案子,冬日在密闭的卧室里,人无灾无病地便去了。官府怎么查也没查出头绪来。”
“但后来又有两三起这样的案子,共同点都是卧室里烧着石炭,人们才醒悟过来的。”
明远想了想又说:“道祖兄试着回想,若是家里的炭盆哪天烧了湿炭,是不是也会感到头昏眼花,恶心欲呕?”
薛绍彭抬起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明远便道:“那便是燃烧不充分,无论是木炭还是石炭,都会释放出毒素,被人吸入,便有伤身体了。”
薛绍彭顿时全信了,拱手作揖道:“多亏远之提醒,愚兄这就回去告诉家祖母去。”
他又赞叹道:“‘燃烧不充分’云云,都远之是师从横渠先生门下时学来的吧!愚兄真是羡慕你,横渠弟子懂得可真多啊!”
明远:!
至此他终于发现了试验方为他安排这个身份的深意:
一个“永远在别处”的爹,可以充当名义上的资金来源,源源而来从不停止;
一个“当世大儒”身份的先生,可以充当知识来源,什么都能说是从先生那里学来的。
实在是高啊!
他送走了薛绍彭,没忘了再三叮嘱对方,一定要注意用炭安全,甚至还推荐了一下自家“地炉”的形态——明家的地炉,砌在卧室里,但是烧火的地方却在屋外,有烟道能把“有害气体”都排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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