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悟山中有一座极为险峻的山峰,如同一道直插云霄的巨大屏障,矗立在天地之间,巍峨挺拔,令人望而生畏。在悬崖峭壁之间,有一处山崖形状奇特,呈合围之势抱住一汪深潭。此处名叫青屏崖,乃是人工修建开凿出来的,崖壁上建有十二层楼,远看似是凌空悬挂在悬崖上一样,是以叫做悬空阁,是白袄宗关押犯错的弟子的地方。悬空阁之下的深潭,水色莹白,其中并非清水也非海水,而是白袄宗前贤从流沙之东昆仑之虚取得的若水。若水之中亦有十二层楼,依悬空阁的倒影而建,称做倒悬空阁,其间镇压周边作恶的海妖无数。寻常妖邪,历十二年,则肉身日渐消殒,历一甲子,则元神日渐消散。
见川上人在悬空阁中静坐,从窗户中透下来的带着残红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映衬得他越显得苍白消瘦。他一动不动,不知道呆坐了有几日了。
从日到夜,斗转星移,晚霞褪去,星辰点缀上夜幕,脚下的若水寂静无声。见川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睡过觉了?他记不清,自从踏上修炼的道路,他便日夜修行不辍,从不敢懈怠。旁人道他是少年天才,惊艳绝伦,哪里知道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只是过不了几天,他就会被废去这一身的修为,见川的心中忽然涌出无限的不甘来,究竟凭什么?这一身修为不是上天赐予,都是他应得的,凭什么说废就废?佛法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什么偏偏就不能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而我分明只是听从师傅之命行事,凭什么这一切后果如今都要由我来承担?
他越想越觉得心凉,还要修炼什么?镜花水月,都将成为过眼烟云。他许久没有眨眼,眼眶干涩生疼,见川闭了闭眼睛,索性倒头睡觉,等死吧。
梦里依稀身是客,几番迷茫,见川拨开眼前的迷雾,那雾随着他的手一挥便立时消散了。
他看见从差互峰下走上来一队人,为的那人,正是元真智者,见川叫道:“师傅!”
元真并不理他,仿佛没有听见,从他身边走过去了,他急着上前追去,却看见自己跟在元真身后,神色匆匆。
那是十年前的自己……他才忽然现自己似是悬在空中。
悬在空中的见川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只见元真智者吩咐道:“见止,你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见止应声道:“是,师傅。”
随即见川跟着元真进了屋,关上房门。
元真智者刚一进门,便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他赶紧打坐调息。见川见状,立即在一侧替元真智者护法。不一时,一股股青气从元真的七窍溢出,缠绕在他的周围,元真智者立即双手结无畏印,一道佛光显现,那青气触之即散。
许久之后,元真智者睁开双眼,他的面色青金,汗如雨下。见川忙问道:“师傅,怎么样了?妖气可去除尽了?”
元真苦笑道:“哪里会这么容易,看来我们太小看那三尾孔雀鱼了,想不到竟然如此难缠。”
“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报给宗主知晓。”
元真智者颇为刚愎自用,“不可,我早已告知宗门上下鱼妖伏诛一事,如今再说我被那鱼妖奸计所伤,岂不是让宗门上下笑话我?”
见川恨恨说道:“谁知道那鱼妖竟然如此狡诈,这妖毒竟然在它死后十日才作出来。实在可恨!”
元真智者说道:“不必大惊小怪,海妖最是狡诈。我此番一事不慎着了道,是我疏忽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为师闭关调息一段时日就好。你从今日起,就在门外替我把守。”
见川应声称是。看元真智者又入定了,便退至门外,与见止说道:“师傅此次下山除妖,颇费一些精力,需得闭关几日。让吩咐下去,不许人进来打扰。”
见止问道:“师傅他老人家没事吧?”
见川摇摇头,皱着眉说道,“别多问了。”
忽有一日,见川收到一只传信灵蝶,乃是他在山下的相好闻樱传信。原来闻樱许久见不到见川,就上山来看他。“我在你们差互峰下等你,快来。”
见川传信道:“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出去。等过几天,我再去找你。”
闻樱又传信道:“我已经来了,你若不下来,再别想见到我。”
见川知道闻樱的脾气,犹豫几次,回头看看,心想这几日并没有什么异常,想来师傅已经没事了。于是想找见止来替他守一会,他好去见一见闻樱。
“别出去!别出去!”悬在空中的见川大声的喊道,想要阻止十年前的见川。
十年前的见川恍若未闻,他出了门四下一看,一个人都不在,见川不敢走得太远,没办法,只能又返回去,谁想到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就出了事。
悬在空中的见川无法阻止,他焦急的大喊着“不!”眼睁睁的看着见川出了门,又眼睁睁的看着玥女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进来。他咆哮着:“别进去!别进去!”
玥女在门口理了理鬓边的头,敲了敲门:“元真智者?元真?”没有人应。玥女犹疑着推开门。
无力阻止,也无法改变。
屋子里传来痛苦的嘶叫,见川的耳朵像针扎一样的疼,他看见十年前的自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倒在地上已经绝了声息的玥女,还有状若疯魔六亲不认的元真,只见元真智者浑身青气缠绕,是又毒了。妖气侵蚀着元真的神志,他紧握双拳,冲见川轰出一拳:“你这鱼妖,竟然还有帮手!”
见川一边抵挡,一边叫道:“师傅,你醒醒啊,是我啊。”
元真身上有伤,又神志不清,胡乱出拳,不一时,力竭倒下了。
等到元真醒来,大错铸成,师徒二人相顾无言。
……悬在空中的见川急切的想逃离这里,他知道马上就要听到那句如梦魇一样的话。果然元真智者吩咐道:“见川,将她的尸体埋在山下的槐树林吧。”
见川木然的听从元真的指令,在他接触到玥女的尸体的时候,突然看到玥女睁开了双眼,阴森森的说道:“见川上人,怎么连个棺材也不给我准备……”
悬在空中的见川骇了一跳,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吸力,将他从十年前元真智者的那个院子里抽出来了。
见川惊醒了。他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
玥女……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玥女开始的。
见川不敢再睡,他不想再面对那一切。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像师傅一样,生出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