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叢摁開空調,在嗡嗡的轟響里反問:「為什麼?」
童曼扯了個慘澹的笑容:「因為你爸爸就是這樣的人。」
於叢沒理解,空調老了,製冷很慢,他隨手拿了報紙給童曼扇風。
「他在外面臉皮厚。」童曼自顧自地,「在我這臉皮很薄,肯定不好意思了,他不想見我就算了。」
於叢有片刻理解了父親強硬的態度:「好。」
童曼沉默下去,保持著這段時間以來的姿勢,眼神不太聚焦,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你也早點回學校。」她又說。
於叢在久久不下降的高溫里察覺出綿長的無力,肉體還實實在在地在這裡,但什麼都做不了。
「你在這裡呆著也心煩。」童曼輕輕笑了,「家裡也小,我一個人待著舒服。」
他還沒感受完無能為力,童曼已經把這裡稱之為家了。
「你一個人會好好待著嗎?」於叢平靜地問。
童曼看了他一會,鄭重而緩慢地點頭。
於叢看見她鬢角里點點不明顯的白,心裡酸了一下。
時間的長短變得詭異,一會讓人覺得難捱,一會又飛快。
他渾渾噩噩地待到了假期的最後一個星期,拿著銀行卡去酒店替律師結帳,前台的服務人員查了半天,扭頭告訴他已經付過了。
大概又是那個不愛露面的小舅舅出面。
於叢呆站了一會,有點尷尬地開口:「謝謝。」
從酒店外的火車票代售點經過時,隊伍洋洋灑灑地排了一長列,肩膀擠著肩膀快要擠到大馬路上。
替人買票的黃牛手裡攥著一疊五元的散票,另只手拿著捆身份證。
於叢停下腳步,意識到一件事,該回學校了。
他的帳戶里還躺著下個學年用的學費,童曼不能算是個會打算的人,很謹慎地把剩下的錢劈成好幾瓣,給於叢留了往後三年的學費。
童曼已經從感懷和悲傷中掙脫出來,進入了另一個窘迫、尷尬的境地。
她不確信自己能好好養活於叢。
於叢得到這個結論,正好排到了學生票的窗口,不甚熟悉地挑了一班後天下午出發的火車,再隔天的傍晚到上海。
付完錢,他才發現自己把學生證抓得有點皺,埋在夾層里的晶片都摺疊起來。
「你放心。」童曼送他到了樓下。
於叢猶豫了一會,還是什麼都沒說,點了點頭要往車站走。
「打個車去吧。」童曼在身後說。
下午的陽光不算刺眼,他回過頭,看不太清童曼的表情:「不用了。」
「叢叢。」童曼輕聲喊他,「好好學習,別想太多。」
他聽見童曼話里無法掩飾的惶惑,背景是還沒熟悉起來的家,命運在門外窸窸窣窣地掏出一把不太好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