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的哭聲漸重,童曼有點啞的哭泣和雷電湊成有規律的頻率。
「……叢叢……」她聲音嘶啞,帶著茫然和無措:「你爸爸出事了,怎麼辦啊?」
於叢怔了半秒,覺得童曼的聲音十分陌生,他想不出來,平時文溫聲細氣的人如何發出這種聲音。
「你說怎麼辦啊?」她哭著又喊了一句。
於叢驚醒,感覺世界靜了會,繼而被一道閃電劈開,強光居高臨下地俯視大地。
颱風持續接近十四個小時,機場停運,於叢登上了晚點兩小時的火車。
綠色火車皮那種,從上海到家裡要二十九個小時,座位也賣,過道上擠著許多不屬於這輛火車的人。
於叢買了半程的硬座,剩下半程再補站票。
他感受不到太多嘈雜,也聞不到混合著、讓人難受的氣味。
實際上於叢腦子一片空白。
童曼的表情比他更空,一個並不熟悉的舅舅在客廳里坐著,臉色也很凝重。
他是童曼最小的弟弟,在沿海一帶經商,長得很斯文,戴個無框的墨鏡,人看起來很瘦小,不像做生意的人,偶爾跟於叢父親所在的銀行貸款。
「已經過了一天。」舅舅沉著聲,「大概已經交代了。」
童曼抖著聲音:「那他會怎麼樣?」
於叢木木地坐著,接收著大量有些熟悉的詞彙。
「我找人幫忙問了。」他算是寬慰地拍拍童曼的肩膀,「公安那邊的說法是受賄和職務侵占。」
童曼愣了愣,沒什麼形象地哭了起來。
「你先別急。」舅舅口氣很好,「我已經幫忙找律師了,認識的律師說,只要態度好,侵占的財物上繳,不會太嚴重的。」
於叢聽見他媽在耳邊說好,帶著哭腔。
腳邊濕漉漉的,他進門時沒換鞋,帶來了屬於颱風天的雨水。
「一會你跟律師見一面。」舅舅瞥他一眼,「於叢也一塊去嗎?」
「我去就行。」童曼平復了點,聲音冷下來,「我什麼時候能和他見面?」
「誰?」
童曼嘴唇不自然地動了動:「我老公。」
「再等等,等律師來。」舅舅嘆了口氣,「你別著急,事情沒確認,他不能見你。」
「好。」童曼過了很久才說。
於叢盯著腳邊的水漬,室內有些亂,地上的塵埃和腳印交雜在一起,很多天沒打掃過的樣子。
「小舅舅。」於叢平靜地問,「我爸他侵占了多少啊?」
對方頓了下,回答:「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他突然想起來很多事。
都是些很小的事情。
如同江水被颶風帶起那樣,記憶噼里啪啦地砸下來,像昨晚要穿透火車車窗的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