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尸车从特殊路径,一路驶出专门负责处理尸体的暗门。楚霁换上防护服,在车辆驶出气泡垒一段距离后,不动声色地打开了运尸车的车厢,轻巧地跳了下去。
防护服压上冰原上的冰碴,出“咔嚓”一声轻响。运尸车缓缓向前驶去,楚霁的身形很快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却并没有往远离气泡垒的地方离去,而是朝着气泡垒西侧的城墙折返。
他知道那里有一处物资车专走的暗道,如果不出意外,此刻唐茉应该就在那条暗道口等着他。
之前他给唐茉回通讯的时候,并未托她照顾过任何人,只是告诉她自己接下来会放些东西在她那里,让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不久之后那些东西就会派上用场。
那些东西里包括一个备用通讯器,一定分量的水和压缩饼干,一块罗盘,还有一些去冰原上探索的人常备的应急药品。
他知道唐茉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楚霁没有打开防护服上的探照灯。直到凭着极强的方向感一路摸索到城墙边缘,他才将探照灯调到了近光最低档。
又顺着城墙根往前走了大约五百米后,楚霁看到了那条暗道的入口。
暗道里点着火把,唐茉抱着一个巨大的物资袋,蹲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听到动静,她猛地抬起头,在看到楚霁的那刻,毫不犹豫地起身,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他。
映着微弱的火光,楚霁注意到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
楚霁下意识抬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唐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脸埋在楚霁的肩膀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好啦好啦……”楚霁安抚地在她背上顺了顺,声音温和带笑,“不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唐茉却用力摇了几下头。
楚霁很快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唐茉平时为人洒脱不羁,并不是一个太过敏感脆弱的人。既然她一早就知道了这些都是自己的安排,不应该会哭成这样。
楚霁略低了低头,看着她,低声问道:“怎么了?生什么事了?”
唐茉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哽咽,沉默很久后,才从楚霁肩膀上抬起头,说得艰难:“楚指挥……我知道是谁,是谁举报的您了……”
楚霁瞳孔不大明显地缩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自己来找的我,主动跟我坦、坦白了一切……我,我狠狠地骂了他,还扇了他一巴掌……我说他是没良心的白眼狼,我问他你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事……他什么都没说,就站在那里让我打他……”
唐茉好像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我当时恨死他了,我让他滚,问他为什么不去死,但我,但我……”
但她没有想过,阿满真的会死。
就像那个一生苦难的少年大概也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一生就做了这一件“恶事”,用自己的良心换来了母亲就医的机会。
可是母亲却在进入医疗中心的第五天,基因突变异。
该死的命运总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从来不曾给过他半分善意。
他像一个疲于奔命的小丑,兜兜转转,自以为终于积攒了足够的筹码,想要试着跟这贱命对博一次。
却输得体无完肤。
有的人只是活着,就要拼尽全力。
但也有的人,即便拼尽了全力,还是没办法活下去。
阿满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害死楚霁。
于是在囚车载着楚霁前往刑场的路途中,他登上了居民区一栋视野最好的楼顶,在人造太阳灿烂的辉光里,一跃而下。
结束了他烂泥般不曾见光的、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