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章景天摇摇头,“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而且,如果你们问我意见的话,我认为,这个叫做赵立慧的受害者,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您的意思是,赵立慧的死是一个意外,而凶手真正的目标,是文迪?”
江慕白直接讲话挑明。
章景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再次开口: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更多地让你们了解文迪这个人。”
“我们洗耳恭听,”江慕白微微颔,“这也是我们希望能够从您那里了解到的。”
“好,”章景天点点头,“有人曾经评价过文迪,说她是天生的影后。这就说明,她在演员这个职业上,是非常有天分的。从事演艺工作的人很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她的高度。在我看来,能够有她这样成就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比常人更加脆弱和敏感,甚至有的人,有着深深的自卑。”
“自卑?”
脆弱和敏感,郑珂还可以理解。
毕竟,她觉得不够感性的人,可能没有办法和要塑造的人物共情,但是自卑???
她实在没有办法将那个风华绝代、受到无数影迷疯狂追捧的,高高在上的影后文迪,和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很难理解,对不对?”
章景天看着她,笑了。他接着解释道:
“其实,自负和自卑有的时候,是很微妙地共生在同一个人身上的。这些做演员的,他们不是自负,准确来说,他们迷恋自己。只不过,他们对自己的这种迷恋,需要不断地有人去肯定。
他们需要有人不断地肯定他们的天赋,直到达成大家想要的效果。用普通人的眼光来看,这种行为实在是神经质。但神奇的地方就是,他们越是神经质,情绪越是不稳定,有时候拍摄的效果反而就会越好。”
“真有意思。”江慕白笑笑说,“非常有趣。”
他顿了顿,然后说:
“不过,章教授,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更加了解文迪这个人。”章景天说,“你们年龄小,不一定看过她主演的影片,但是,我想,你们一定看到过她的照片吧。”
“是的,”郑珂点点头,“我看过她参演电影的片段,她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演员,不仅长得漂亮,表演也很有自己的特点。能到影后的地位,是实至名归。”
“没错。”章景天赞同地说,“她拥有的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得到她想要的,她必须像魔鬼一样地工作。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精神世界,常常崩塌成碎片。其实,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强。为了塑造角色,她常常需要在绝望和狂喜之间来回摇摆。没办法,谁让她是演员。”
说到这儿,章景天长叹了一口气:
“文迪的一生里,很少获得过真正的幸福。她的几段婚姻都是不幸的,除了最后一次。班适航是真的很爱她,可以说深爱她多年。她只有在那份爱当中,获得了片刻的庇护。在晚宴上的命案生之前,她曾经天真地认为,自己终于到达了那个一直在寻找的地方,童话终于有了结局。然而没过多久,她的生命也随之走到了终点。”
郑珂注意到,章景天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要是她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没有那么细腻的情绪,对她来说,也许会更好。不过,那样的话,这个世界上,就会失去一个优秀的演员。”
说完这句话,章景天就沉默了,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
郑珂和江慕白也很默契地没有出言打断。
直到章景天自己回过神来,目光转回到他们俩身上,似乎在催促着、暗示着他们,问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江慕白在脑子里复盘了一下刚刚章景天说的话,然后迅地决定了要问的问题:
“章教授,您说过,晚宴上的命案生后,文迪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是的,的确是这样。”
“目睹命案的生,确实会让人震惊,但是,到了崩溃的边缘,恐怕不太合理吧。”
江慕白一边追问,一边仔细地观察着章景天的反应。
他的内心升腾起一丝喜悦,因为对方的表情告诉他,他的问题问对了。
“你的确很聪明。”
章景天赞许地看着江慕白,然而下一秒,神情却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在说服自己:
“其实,我的立场非常矛盾。我是她的医生,我需要遵守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保密协议。但正因为我是她的医生,我先应该对她的生命负责。这么多年来,我时常会想,我当年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如果我早点儿说出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难道当年的事,真的另有隐情?”
郑珂心里一惊,忍不住对章景天说:
“章教授,我们是真的想要了解三十年前的事,并且,也已经获得了滨城警局的帮助。所以,如果当年的事情真的有隐情的话,请您务必要说出来。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冤死的灵魂,得到应有的告慰。”
章景天的目光在郑珂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一边的江慕白,终于说:
“好吧。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在一定范围之内保密。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们可以告诉警察,但是对于其他无关的人,我希望你们不要把它当作是一件明星的八卦去散播。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郑珂和江慕白点了点头。
“章教授,我向您保证,您告诉我们的事情,只会有我、郑珂,还有研究小组的另外一位同学知道,如果我们需要向警方汇报的话,也一定会提前告知您。除此之外,绝对不会外泄。”
章景天信任地看看两人,开口道:
“其实,可能只是我自己想多了。毕竟,女人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候,什么都可能说。”
“文迪到底对您说过什么?”
江慕白追问。
“她对我说,那杯有毒的酒,其实是为她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