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妈妈在客厅临窗而站,唐漾手插在睡衣兜里,挪到唐妈妈身旁,很小声很小声地喊:“妈。”
那个月,蒋时延出入各种商务场合,唐漾那边信号不好,但两人还是保持着朋友圈点赞,一周偶尔聊两句的频率,蒋时延会和唐漾抱怨奇葩的合作伙伴,唐漾听他叨叨叨,一边看他在电视上满面春风、利誉双收,一边欣慰地怼他。
唐妈妈没反应。
那个月,微博、微信、头条各种能刷的界面,最热词一定是“一休直播”和“现象级”。
她听到了,她当然听到了,但她也听到了厕所的水声!
那个月,光是一休直播的盈利,就让蒋时延在财富榜的位置过父母进入前十。
唐妈妈从教几十年,身为教辅屠榜的名师,她一辈子有两样值得骄傲的事。第一件是参与权威考试命题的次数,第二样,便是她和丈夫没怎么管教,但从小到大都特别乖巧懂事的女儿,唐漾。
那个月,一休直播平台上线。凭着前期宣传以及多功能互动的开,一休直播app一经推出,下载量迅突破千万,日活跃用户数以火箭升空的度蹿到同行业第一。
她一直以为女儿太乖,以至于单身到现在,她还在焦虑女儿会不会喜欢男人,会不会和男人相处,相亲会不会相到合适的。
小镇只覆盖了3g,无线断断续续,唐漾住在窄小的员工宿舍里,每天的乐趣是和邻里唠嗑,以及看那台不到二十寸的小彩电,仿佛回到了七十年代。
结果突然去女儿家,看到大龄单身的女儿和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男人在床上滚来滚去……
上旬,她轮岗去了b市南部一个小镇的网点熟悉基层。与其说是小镇,不如说是乡村,四面环山,楼房最高只有三层,一条双车道马路通向外面。
想到之前那场景,唐妈妈一阵脑仁疼。
唐漾上一次站在相同位置,是去年十月下旬。
唐妈妈不说话,唐漾也不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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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针掉地的沉默持续好一会儿。
迎上樊行长直截的眼神,唐漾没了声音。
唐妈妈用手轻抚胸口:“唐漾。”
樊行长福至心灵:“上次也是因为蒋时延?”
唐漾脑袋低得快抵到胸口:“嗯……”
唐漾眼睫颤了颤,深呼吸,然后道:“我的理由和上次一样,我是a市人,我父母在a市,我朋友在a市,我快三十不年轻了,我想回a市,想陪我的父母……”
唐妈妈组织好语言,开口:“妈妈不是反对婚前性行为,妈妈也明白成年人之间的需求,可那人是你男朋友吗?你知根知底吗?他靠谱吗?你们谈恋爱准备结婚了吗?”
杯间膨开的热雾模糊了他略略福的五官,唐漾也从起伏的情绪中抽离。
唐漾想开口。
樊行长点到为止,端起茶杯轻轻啜。
唐妈妈深深吸一口气,没给唐漾开口的机会。
“你我都知道,每个人黄金期就几年,过了很难再有,调回b市分行信审处做副处看着是平调,但袁处长下周要办停薪留职,所以……”
唐妈妈说:“妈妈是开明的人,你正儿八经谈恋爱生什么妈妈不会多说,可你是谈恋爱吗?你每天吃什么都告诉我的人谈恋爱会不告诉我?现在一夜情啊,约炮啊很多,妈妈觉得还是要对方了解一点再有进一步展,要不然为了一时欢愉被不三不四的男的骗财又骗色,你颓啊丧啊,你让妈妈怎么办?”
“唐漾,”樊行长拿起那份人事调动的文件,目光逡巡在上面,“a市分行机会是多,但你上面有个甘一鸣,甘一鸣不走不降,你就很难上去。”
见唐漾还想开口,唐妈妈气急:“你能不能像人蒋时延学学!挑剔一点!洁身自好一点!他妈去他家找小月亮,连根毛都没看到,你倒好,直接给我变了个活的男人出来,好!好!好!”
唐漾唇抿成一条线,脸色并不好看。
唐妈妈越说越心恸:“就算你约炮一夜情,你也别大白天在家里可以吗,你至少不要让我看见,眼不见心不烦我还会以为我有个好女儿……”
他起身去关了门,又关了墙角监控,再次回到座位。
蒋时延收拾好自己从里面出来,站到唐漾旁边。
“唐漾你冷静一点。”樊行长似乎早已预料到唐漾的反应。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怎么人蒋时延可以自律自爱,你和他关系那么好现在反而——”
唐漾接着道:“所以汇商员工是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顾客是上帝,员工就可以随差随遣完全不考虑主观意愿,还是说,您之前就在若有若无地试探……”
唐妈妈说着,把头转向唐漾。
樊行长没出声。
蒋时延迎上唐妈妈正脸,眼神飘忽,大气都不敢出。
比起周自省,唐漾和樊行长关系更近,她轻声打断樊行长。
他吞了吞口水,心虚地直搓手:“周,周,周阿姨。”
“所以汇商从来不考虑员工的个人诉求吗?”
唐妈妈望着女儿身旁这个长得和蒋时延几乎一模一样的野男人,慢慢地、慢慢地定住了张开的嘴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