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死里逃生,腰一被搂,就知道来人是谁,在月光下偏头一看,果然是绵涯俊毅沉着的侧脸,心里又惊又喜,下一刻,又忽然很生气,咬牙冷哼,「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滚吗?」
偏偏一双眸子,就那样润泽晶莹,写满了苏锦独有的糅合了蛮横的天真,就那么五个字——我不许你走!
绵涯懒洋洋道:「我只记得有人要死要活地不许我走。」
面前的苏锦,大概是一辈子里最落魄狼狈的苏锦,穿着不合身的偷来的粗麻衣,袖子、前襟沾满尘土和碎枯叶,白皙的脸上蒙了厚厚一层灰,鼻子下还拖着一行血污。
那些人被惊了马后,喝骂着总算安抚了马匹,又立即围了上来。
刻意对他表现出唾弃不屑的绵涯,差点陷在他迷惘失措,彷佛被遗弃的失落目光中,丢盔卸甲。
「看!又来了一个找死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总自以为精明,却永远糊里胡涂的傻样,却莫名其妙刺中了一颗坚硬心脏中最柔软的部分。
「求各位公子饶了我弟弟吧,」绵涯倒很会装胆小怕死的小百姓,朝着他们作揖鞠躬,战战兢兢地求饶,「他生下来就是一个傻子,但从来不惹事的。各位公子行行好,放过他吧。」
一瞬间,苏家公子觉自己就是个连敌我都分不清楚的胡涂大傻瓜。
一人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他是个傻子。」
一起走,一起睡,一起吃?
你才是傻子!
既然不是同路人,为什么一起从水牢逃走?一起上山?
苏锦怒目相视。
可是为什么?
「他还瞪人呢!臭疯子,你再瞪,本公子抽瞎你的眼睛!」
苏锦忽然现,自己总是咬牙切齿地说要揍绵涯,要用链子把绵涯锁起来,要报复绵涯,可实际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忘记了绵涯是真正的敌人。
那人刷的一下挥鞭,抽向苏锦的脸。
他早就知道,绵涯是容恬的人,那就是现任大王的敌人,也就是他苏锦的敌人,也就是……他们彼此之间,从来就是敌非友。
绵涯伸手挡了,手背顿时被抽出一道血痕。
苏锦满心满脑地吼着,好像被谁背叛了一样伤心,回头想想,却又找不到伤心的理由。
他却还是讪讪地懦弱哀求,「公子行行好,放过我们吧,我们给公子磕头,给公子立长生牌位……」
谁稀罕!
「谁要你这臭东西给我们磕头?」
走就走!
那个一脸横肉的文修最可恶,不知哪里生出的坏主意,忽然嘿嘿笑道:「等等!我说各位兄弟,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吧。玩钻裤裆怎么样?喂!贱民,你把我们的裤裆都钻了,我们就不追究你弟弟冒犯我们的罪过,你肯不肯啊?」
这混蛋毫无征兆,说走就走,让人毫无准备。
钻你的麻雀啊!
也许是太忽然了。
苏锦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欺辱到这个份上,瞪眼凸目,正要大骂,已经被绵涯摀住嘴,一把拖到身后。
片刻前他还以为绵涯会一直陪着他,至少陪他到家门口,还想着怎么到家之后拿大棒子抽绵涯一顿,片刻后,被大棒子忽然抽了一下的却是他本人。
绵涯一脸被饶的卑微惊喜,脸上简直放光,连声说:「肯!小人肯钻裤裆!谢谢公子绕过小人兄弟!」
苏锦鼻子本来是疼的,现在虽然没那么疼了,却又酸气直冲,这简直比刚才更难受。
说着,已经一点也不脸红地双膝跪了下来。
见鬼!有什么好伤心的?
骑马者都觉得这游戏有趣,嬉笑着下马,商量谁第一个让这贱民钻裤裆,只有苏锦在绵涯身后,瞥见绵涯一边跪下,一边已经从脚踝处掏出一把匕,藏在手掌中,顿时明白绵涯所谓的磕头钻裤裆,只是为了把这些人诱下马来。
伤心?
身为现任西雷王要抓的容恬心腹,竟敢在城门口以一搏七。
不!笑话!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对这家伙产生不舍一类的感觉。
好胆!
不舍?
苏锦被森冷利刃的光芒一激,一股热血在心窝里涌起来,非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大感振奋刺激。
开玩笑,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说也奇怪。
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