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生的土豆丝、徐夕瑜的烤土豆条,以及小鹊的青菜汤都不太成功,好在少年们的心思并不在吃上,他们对龙奶奶拨通电话却无人接听的原因有许多种猜想,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他们决定放下碗筷,出门找其他陌生人接电话。陈钰生注意到小鹊不像昨天那样总是哭哭啼啼,陷入对妈妈消失的恐惧与伤心之中。今天的她没有妈妈帮她兔尾巴髻,也没有妈妈帮她整理好书包;今天的她拥有的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两个同样搞不清状况的高中生同伴,可她就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完全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因为今天,她要去营救妈妈了。小鹊的变化令陈钰生暗自地感动了一把。漫画与电影会设计这样的桥段:少年被突如其来的苦难所激励,一步步变强,大概就是这样。
可当小鹊第一个站起身收拾碗盘,他又意识到,小鹊本就是个自理能力强且懂事的小孩,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幼稚多了。小鹊并不是现妈妈需要自己去救以后突然成长的,而是因为本身就足够强大,才能迅接受妈妈需要自己去拯救的现状。
看到小鹊在楼下四处找寻借电话的对象时,陈钰生黯然地想到自己,对于父母消失毫无反应,情绪没有一丝波澜,努力地忽略剧变的现实,以互联网和二次元维生的自己,可能只是个逃避责任的弱鸡。
“你在想什么?”徐夕瑜十分敏锐,“是不是再不回家父母该着急了?”
“那倒没有。”
陈钰生和徐夕瑜离小鹊不远,看她走向几个玩溜溜球的小男孩,其中一个脖子上挂着一只小灵通。小鹊很快说服他拨打小灵通,不过从接下来他们两个的表情变化来看,电话显然没有拨通。
徐夕瑜于是对陈钰生说:“我们分头行动吧,提升接通的可能性。”
此时小鹊已经跑回他们身边,说:“妈妈又不在服务区了。”
“不在服务区?”徐夕瑜说,“刚才明明拨通过。”
“异次元空间没准也有信号差的地方,地铁站、隧道什么的。”
“咱们分头行动,再多试几次。不过小鹊你要注意,别引起别人怀疑。”
“好的。”
三个人就地解散。陈钰生朝着自己家那排楼的方向走,一路确认着楼下乘凉的邻居:面相太凶,过;看起来没带手机,过;年纪太大,过;说话声音令人讨厌,过……不知不觉他早已走过自己家的那排楼,快要走到小区大门,却依然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徐夕瑜这会儿估计都打过三四次了吧。就在他有些急躁地想折回去,回到扎堆乘凉的邻居们那里时,一名西装笔挺的瘦高年轻男子走进小区,右手提着一篮水果,左手拿着一只手机。他边看手机,边四下张望。就在陈钰生想观察一下这个年轻人能否成为借电话的对象时,年轻人现了陈钰生,微笑着向他走来。
“小兄弟我问问你,八号楼怎么走?”
陈钰生替他指明方向,紧接着说:“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我手机没电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接着仿佛为掩饰刚才的犹豫,将手机直接塞到陈钰生手里:“你用你用。”
陈钰生接过他的黑莓手机,拨下小鹊妈妈的电话。
此时的小鹊正在小区中心的健身器材区徘徊。目前她的视线范围之内没有徐夕瑜和陈钰生,却有不少认识她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她知道,这些人虽然很少招呼她,恐怕也不知道她的大名,却清楚地掌握她的家庭地址、学习成绩、妈妈的职业,跟哪些小朋友关系好等各项情报。小鹊有点烦闷,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在踏步机上装作自娱自乐。如果她不是小学生,而是陈钰生徐夕瑜这样的高中生就好了。邻居们不怎么关心初中以上的小孩,因为念到初中后就不太可能再在楼下玩溜溜球和丢沙包,会逐渐从邻居的视野中淡出。
小鹊艰难地搜寻着借电话的人选。旁边几个荡秋千的小孩是不行的,同龄人虽然容易沟通,可大部分都没有手机。据她所知,她们小区有手机的小学生只有刚才那个小灵通男,他拨打的结果是不在服务区。小灵通男说,肯定是小鹊妈妈那边信号不好,因为小灵通信号是特别好的。陈钰生说可能异次元也有地铁和隧道,难道是妈妈正在坐地铁去更远的地方吗?她什么时候到站呢?
小鹊跳下踏步机,顾不得周围掌握她情报的邻居们的目光,飞奔回刚刚小灵通男的所在地。幸好他还在那里玩溜溜球。小鹊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也让他吃惊。他收起溜溜球看着她。小鹊说:“我还想再借你的小灵通用一下。”
徐夕瑜在这个陌生的小区迷了路,这里的楼一排与另一排几乎没区别。她不记得和那两个人是在哪一排楼下分开的,也不方便拿出手机联系陈钰生,因为她还得假装自己没带手机,好找人借电话。说来奇怪,她原本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但她走了好一阵,问到的人要么说自己没带手机,要么就斩钉截铁地拒绝她的请求。难道自己看上去像个小骗子?从前短头的时候恐怕是的,可现在的自己明明看上去很正派友好。在高中校园里,她是人缘极佳,一呼百应的级花,怎么到了这个社区,人们对她都怀着敌意呢?
徐夕瑜不动声色地边走边观察,直到她看见一个拎着水果篮,一脸憨样的瘦高年轻人走近。他看上去应该蛮好说话的。徐夕瑜于是朝他走了过去。
“叔叔,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手机?我的手机没电了。”
年轻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咧开嘴笑道:“叫我哥哥我就借你。”
徐夕瑜嘻嘻笑道:“哥哥。”
年轻人可能觉得被妙龄少女搭讪有点害羞,很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塞到徐夕瑜手上,掩饰自己的不安:“拿去。今天还真怪,刚刚在小区门口才有一个小孩管我借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