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目光與他撞在一起,他那雙眼眸一如前世。
姜善寧揪著袖口,抬眸看過去時,蕭逐身下氤氳出一片血跡,混在雪泥中,緩緩蔓延。
她眼底被那片血水刺到,壓下心頭的怯意,正打算先上前救下蕭逐時,就在她猶豫的幾息間,局勢發生了變化。
蕭逐悶哼一聲,五指蜷起,手背上暴起青筋,臉色慘白。若不是他的睫毛還在輕顫,姜善寧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面前那幾個男子見他出氣多進氣少,大發慈悲的移開了腳,抱著胳膊欣賞他垂死掙扎的模樣。
蕭逐眼眸垂著,一隻手被踩的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他輕嗤一聲,沒有受傷的左手撐在地上,支著身子緩緩爬起來。
僅僅是站起來就耗費了他不少力氣,蕭逐靠在牆壁上,右手垂在身側。他掀起眼皮,目光掠過身前幾個男子,眼底寒光盡顯。
那幾個男子根本未將蕭逐當回事,直到蕭逐掐住其中一人的脖頸,那人怎麼也掙不開時,幾個男子這才慌了神。
他們扳住蕭逐的胳膊,卻撼動不了他分毫。
蕭逐指骨泛白,漆黑的雙眸里沒有一絲溫度,他五指收力,掐著手裡的那截脖頸微微一扭,只聽見骨頭錯位的清脆聲響,男子歪著頭栽倒在雪地中。
面前男子愣住,目瞪口呆的看著適才還在他們腳下的少年,輕而易舉地扭斷了一人的脖頸。
蕭逐勾起唇角,黑沉的眸子裡折著幽暗的光,落在他們身上令他們有種被野狼盯上的錯覺。
他們害怕起來,原來蕭逐竟是一直隱藏實力,如今這般半死不活的模樣都能掐斷一人的脖頸,他們在他手裡定然討不到好處。
幾個男子面露懼色,爭先恐後的從巷子中逃出來。他們過於害怕,只顧著逃跑,連巷口的姜善寧都未看到,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
姜善寧怔住,再次收回將要踏進巷子中的腳,趴在牆邊瑟瑟發抖,偷偷打量巷子裡的蕭逐。
方才看到任人欺凌的蕭逐,以為他定是經歷了什麼非人的磨難,才變成了日後那樣。
卻沒想到早在她見到他之前,蕭逐就已是這般心狠手辣,恣意狠絕。
雪片如柳絮,一直在下,落在蕭逐的頭頂,混著他額角的血跡一同淌下。
鄞城在北地,本就寒涼,如今不過才入冬,便要裹上大氅才能抵禦寒風。
蕭逐卻只穿一件單薄的黑衣,他拭去眼角的血跡,迎著凜冽的北風,踉蹌著從巷子中緩慢地走出來。
姜善寧半個身子從牆邊露出來,心裡頭不斷給自己打氣,眼見蕭逐即將走近,她張了張口,想要叫住他時,蕭逐漠然的視線向自己掃來。
他的雙眸如一汪幽靜的深潭,無波無瀾,在看見她時,忽地唇角翹起,露出一抹陰惻惻的笑意,眸中染上一絲決絕。
姜善寧脊背微僵,前世蕭逐弒父殺兄的那一幕帶給她的衝擊太大,她現在看到蕭逐,不自覺就會心生膽怯。
蕭逐從她身上收回視線,面無表情的緩步走出巷子,朝著不遠處的幾座府邸走去。
白茫茫的一片雪霧模糊了他瘦削的背影,姜善寧抬起杏眼,一跺腳連忙追上去。
方才就因為猶豫沒有救下蕭逐,白白錯失了一個那麼好的時機,現在趁著蕭逐身上有傷,她更得把握好如今的機會。
姜善寧快步追上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身側。蕭逐走過的雪地上,留下一道濃稠的血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不知蕭逐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她鼻尖嗅到一股血腥味,抬頭望見蕭逐鋒利的側臉輪廓,沒由來的覺得他很是可憐。
「蕭……殿下。」姜善寧咬了咬舌尖,她差點就直呼蕭逐的名諱了,還好話鋒一轉改了過來。
就算他此刻落魄,他也是永京中的七皇子。
姜善寧覷了眼蕭逐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說道:「殿下,您身上的傷,要不我找大夫給您包紮一下吧?」
蕭逐一言不發,他目視前方,連眼風都沒有給她。
姜善寧拿不準蕭逐到底什麼意思,見他神色未變,於是鼓起勇氣又道:「殿下,您住在哪座府邸啊?我先送您回去,這就回府找大夫來。」
她心底暗喜,覺得少年時的蕭逐看起來倒是很好說話,一時忘了心底的害怕:「殿下您不說話我就當您默認了,我——」
姜善寧的後半句話卡在嗓子眼,因為蕭逐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她身上。
蕭逐眉心皺起,側眸看著她,眼底爬上一絲不耐,嘲諷道:「姜姑娘如今對我窮追不捨,是覺得半月前世子對我的奚落還不夠,今日來此看笑話嗎?」
少年眉宇凜冽,周身散發著孤寂的氣息,眼神銳利。
半月前蕭逐來到鄞城,那天她的兄長吃了些酒,被那些狐朋狗友一攛掇,劈頭蓋臉的就奚落了蕭逐。
大冬天的,姜善寧手心出了薄汗,小臉上褪了血色,她連連搖頭:「不,不是的,我今日來此,就是想代我大哥向殿下道歉。我大哥走狗鬥雞慣了,冒犯到殿下,實在……」
「不必了。」
蕭逐眉眼間皆是不耐煩,冷冰冰的打斷了她的話,語聲淡漠丟下一句「別跟著我」,復又提步向前走去。
姜善寧一驚,熟悉的寒意又從脊背竄上來,她定在原地,僅是遲疑了一瞬,蕭逐就從自己眼前漸漸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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