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夏安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偷偷去看他,却猝不及防与少年望过来的目光碰上。
那时候她还太年轻,跟双黝黑的眼睛这样一对视,慌张就藏不住了,夏安妍匆忙移开眼,心脏擂得狂。
须臾,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嗓音响起,“你坐那是不是太热了,换个位置?”
头天刚下过雨,就算出太阳,也没有之前热得让人那么烦闷了。
早上开工时侯佳差点没起来,得知她昨晚加起来就喝了不到一瓶啤酒的量,以刘金凤为的几个服务员不客气地将她狠狠取笑一番,以至于她一上午都拉着脸。
夏安妍倒还很正常,她曾经有段时间酒喝得很凶,酒量早就被练了出来,一般的酒局喝不倒她。
夏安妍很少见到像方清华这么豪迈的女人,白的啤的混着来的,她都不在话下。可能跟她职业也有关,要再喝得晚一些时间,说不定她能把一桌子的男人都喝趴。
跟这种人相处其实很轻松,即使她是个当老板的,只要看对眼了,聊对味了,也不会觉得自己跟她们这些打工仔一起吃饭喝酒掉身价。
喝到深处,不用夏安妍自己提,她就跟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主动把工作和工资待遇一一给夏安妍提了,让她第二天晚上就来上班。
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夏安妍没有拒绝她的理由,就这样白天餐馆,晚上ktv,一刻也不停地忙了起来。
有时候侯佳会忍不住问她到底累不累,她被问得一怔,想说累,当然累,又不是人,陀螺一样没个停下来的时候从早干到晚,有时候一晚可能就睡上三四个小时,怎么会不累。
但她面对这种关心,只是沉默着摇摇头,表示她不累,好像一旦“累”这个字说出口,疲惫就会像毒瘾一样迅攻占身心。
她怕支持自己的那股劲的泄了,精气神也就散掉了。况且,累一点也好,累一点,该有不该有的想法和回忆就会被挤出大脑。
她只是平凡的人,就该这样在这个平凡的世界平凡地活着,庸庸碌碌为碎银几两,蚂蚁似的转圈。
金钻kTV晚班交班时间是晚上十点,每天餐馆一收工,在店里匆匆带上几个馒头,夏安妍就得出。
碰到周末,下班稍晚一些,她是赶不上最晚一班公交车的,好在白溪镇和工地也就是三站地的距离,脚程快一点,半小时就能回去。
这条路比城郊开区那块还要荒凉,平日里来往的工地运输车很多,但到夜晚时就很安静。一条四车道的柏油路,却被厚厚一层泥灰蒙住,看不出地面本来的颜色。
道路两旁仍是未开区,只剩下拆到一半要垮不垮的民居,肉眼可及之处密密杂杂长满了灌木,每隔几十米一个的路灯下围着乱糟糟一团飞虫,把照在夏安妍脚下的光影扑得迷蒙诡异。
她避开车辙处积陷的淤泥,也怕脚下突然窜出蛇虫鼠蚁,捡着干净的地方走。
四周不太安静,耳边都是聒噪的虫鸣,因此夏安妍快快慢慢的脚步声在其间也不算格外突兀。走过好几次了,不知怎么的,夏安妍今晚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本来kTV是只支持月结工资的,她厚着脸皮跟方清华提了下,方清华便大度地给她改成了周结。这周她刚刚上手,酒卖得不算太多,但也有近两千的现钞揣在兜里,也许这就是不安的来源。
她望了眼暂时看不清尽头的无人公路,远处有两盏被黑暗笼罩着的坏路灯,奇形怪状的树影静静立在原地,像是恐怖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场景。
几番捏了捏裤兜,她还是将钱折了几折压好,塞进裤子的夹层,这才安心地吐了口气。
往返白溪镇和餐馆这条路,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选择步行,太过荒凉的地方总容易让人产生不太美妙的联想,夏安妍曾经有一次看了部叫做《无人区》的电影,故事情节愣是在她脑袋里演了一晚上,天亮才堪堪睡得着觉。
她一个人习惯了,认真来讲不应该惧怕什么,哪怕那只是一种不具象的悚然,她捂住逐渐狂跳的心脏,硬着头皮往前走去,步伐明显较之前快了许多。
一直走到那两盏坏掉的路灯处,突然刮起了夜风,夏安妍背心一凉,脚边毫无预兆地响起簌簌声,刹那间,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脊背绷直,在黑暗中捏紧了拳头,镇定地往前迈了两步,才猛然转过身——是个空矿泉水瓶,已经滚远了。
虚惊一场。
夏安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背上早已爬满了冷汗。正准备往回走,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她白着一张脸僵直在原地。
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这么新鲜的矿泉水瓶?
里面甚至还有水珠挂着壁!
“别动。”
等不到她反应,几声狞笑打破了黑夜,与此同时,一柄冰凉的金属物抵住了夏安妍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