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一度来寻过阿谢尔,见他正陷入冥想之中,便没有打扰。
随着夜色渐浓,医师马洛斯手提着一只木盒缓步踏入了子爵府邸。
“格蕾丝小姐,这盒子里的两支魔药是基于我对噬灵毒的病理调配而成,虽然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验证,我无法确保这两支药剂能让子爵与夫人彻底痊愈,但我确信能削减两人体内的大部分毒素,让他们免受苦难。”大厅中,马洛斯郑重将木盒交给了格蕾丝。
“衷心感谢你的帮忙。”后者紧握着木盒弯腰致谢,没有更多言语,转身径直向楼上而去。
“我会在此静候佳音。”药剂师那深邃目光中充满着期待,他向着格蕾丝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如同一位虔诚的信徒。
府邸的三楼是子爵夫妇的私人居所,而在专属于子爵夫人的寝室里,格蕾丝矗立在床榻之前,将手中的药剂小心翼翼地递向那位躺在病榻上的女人,她无惧危险闯荡神域,便是为了这承载着希望的魔药。
“母亲,这是药剂师调配的解药。”
“辉煌的金色,真是美丽。”子爵夫人芙洛拉举起手中的瓶子,璀璨的药水在灯光照耀下无比夺目,然而,再是晶莹的光芒也无法点亮她眼神中的空洞。
“请服下这瓶药剂,它将驱散您身上的病痛。”格蕾丝急切的说出了这句话,自她从帝都返回翠谷镇后,就察觉到母亲的精神状态与旧日不同。纵然记忆中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始终淡然且疏离,却从未表现出如现在这般的异样,让她心头一直萦绕着一股莫名的不安与忧虑。
芙洛拉轻轻旋开瓶塞,然而并未服下,而是将瓶中珍贵的药液缓缓倾洒在床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妇人的举动令格蕾丝猝不及防,她被惊愕得一时语塞,为了救治眼前的女人,自己费尽艰辛取得的解药,就这样被毫不犹豫的倒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想活还要把我叫回来?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格蕾丝身躯无力地瘫软下来,双膝跪在地上,紧紧抱住额头,眼睛紧闭,眉宇间深刻着无尽的痛苦与困惑,她颤声质问,每个字都如同破碎的音符,言语中充满了疑惑和痛苦。
看着女儿表现出的悲痛与挣扎,芙洛拉心中一种扭曲而隐秘的快感悄然蔓延,枯瘦如柴的身躯宛若重新焕了生机。“亲手杀了他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妙?我的女儿。”
彻骨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了格蕾丝的心脏,她蜷缩在地上,瑟瑟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他还活着,我没有,没有杀他。”
“那么,何不索性把我也一起杀了,这样一来,你便能毫无顾忌地承袭子爵之位。”芙洛拉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近乎病态的微笑,她的话语如同一把无情的利剑,反复刺痛着格蕾丝的心。
格蕾丝难以接受,自己的生母居然会说出这般疯狂的言辞,她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我从来没想过要继承那该死的爵位,到底生了什么,才会让您变成这样?”
床上的芙洛拉表情开始变得凶狠,“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们吗?那该死的恶魔,明知我喜欢萨芬,却还是强行霸占了我。当萨芬为了你们子爵府的那份虚荣而去讨伐魔物时,是你那子爵父亲背地里派人杀害了他,那是他的亲生弟弟啊。”
“可惜,那恶魔到死都不知道塞西斯是他弟弟的儿子。”
此时此刻,芙洛拉已然陷入了疯狂的边缘,她僵直地凝视着格蕾丝,那双失焦的眼眸中血丝密布,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就是为了你们那点微不足道的荣耀,塞西斯也步上了萨芬的后路。我可怜的塞西斯啊,为何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牺牲的是他,为什么不是你啊!”
随后,芙洛拉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双手捧起了格蕾丝那张充满惊恐与难以置信的脸庞。
“而你,我挚爱的女儿,当你面对那个懦夫在塞西斯死后所展现出来的残忍本性面前,你却选择是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里,将那无边的暴力留给了我独自承受。”
“我不断地自问,为什么不幸的总是我?”
“后来我明白了。”
“苦痛一直拥抱着我,我也恋上了苦痛。”
“女儿,我也爱你,不要再逃避了,你已经亲手杀死了那只恶魔,留下来,与我一同接受我们的罪孽吧。”
芙洛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为了黑暗,慢慢吞噬着格蕾丝的灵魂,那些冰冷的事实如同尖锐的碎片,无情地割裂着她的内心世界,。
就在格蕾丝即将崩溃之际,几缕凉风穿入了房间,一双纤柔又充满力量的手臂悄然将她揽入怀中,赤红的双眸仅一眼便抚平了格蕾丝内心的动荡与惶恐。
“阿谢尔,阿谢尔。。。”格蕾丝紧紧地抱住少年,口中不断呢喃着他的名字,仿佛他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阿谢尔轻抚着格蕾丝的脊背,举目凝视着子爵夫人。“芙洛拉夫人,请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将自己的痛苦加诸在女儿身上,这就是您那所谓的爱吗?”
“还有,这幅躯体还能维持多久?您身上那股腐朽的味道隔着一层楼我都能闻到。”
“孩子,我已经给过你机会,让你逃离这里。”芙洛拉看向阿谢尔,她那瘦骨嶙峋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种子,她没有迟疑,闭上眼将那枚种子塞入嘴中。
“女儿啊,为何你总能避开那些苦难的漩涡?无需奔赴战场,无需承受煎熬。就像现在,即使在你最绝望的时刻,任然有人愿意向你伸出援手。”
“为何你总能享有这份幸运?”话语间饱含了芙洛拉对于命运不公的控诉。
倏然间,芙洛拉的身形开始异变,溢出的嫉妒和疯狂化作了血肉从她身体里生长出来。她的身体急剧膨胀,其下半身宛如一只硕大的蛆虫,周围诡异而有序地生长出四对类似人类的强壮肢足。在她臃肿的腹部中央,赫然裂开了一道血淋淋的豁口,从中伸展出六条犹如铁钩般的触须。她的上半身则被丑陋的肉瘤密布,彻底丧失了原本的人形特征,完全蜕变成骇人的怪物。
格蕾丝在少年怀中怔怔的看着已经畸变的母亲,「扭曲」两字在她内心深处不断回响着。
芙洛拉变异后的身躯要比神域中的魔狼还高大几分,房间在那庞大的体形影响下墙体开始破裂,地板逐渐崩塌,整座子爵府邸剧烈摇晃起来。
察觉到这里即将坍塌,阿谢尔抱起格蕾丝破窗而出。跳窗一瞬,少年双腿之上瞬间被一层冷冽金属光泽覆盖,一副精密的机械腿甲赫然出现,腿甲凹槽中白芒闪烁汇聚,形成一股强大的推力,使得两人平稳的降落在庭院地面。
就在落地刹那,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子爵府邸应声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