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的先生才刚讲完了学,坐下学子听得兴味盎然,还没从其中晃过神来,场上忽然就起了琵琶声。
众人纷纷伸着头朝周围望,这才听清了琵琶声藏在帘幕后边,隔着雪白色的帘幕,里面坐着的人一身红艳的衣裙,朦胧之际正像开得盛极的梅花。
太子实在拗不过他昏庸的四弟,生生在这梅花宴上加了一琵琶曲。
里边坐的正是秋筠,她手下琵琶一向弹得极好,今日还开了嗓子。
秋筠入京之前在岭中留居了好些年,说话却是带着难辨的京城口音,她声音很是绵软,唱起歌来绵长动人,其中的词曲并不艳浮,同京城里近来红极的曲调很不一样,不唱些风花雪月,唱的是感古怀今的词曲,碰上这种场合,尤是让人耳目一新。
枝头的花瓣落在泥里掩不住嫣红,坐下的读书人念起曲里唱的古今,胸怀抱负的文人一时思绪万千,其基调竟与方才先生讲过的学问不谋而合了。
曲毕场上皆寂,唯有光听个调子的齐越站起来鼓起了掌,在场的人不能落了皇子的面子,这才如梦初醒般地一道拍起手来。
帘幕后的秋筠这时半遮面般地抱起琵琶行了个礼。
“二哥,这琵琶可是惊才绝艳?”齐越侧身冲着齐恂笑,他一拍胸脯,“这可是你四弟我近来寻得的美人,一手琵琶弹得出奇地好,我可是想要藏于家中独自享受的,今日场合特殊,这才忍痛割爱地让她出来一曲。”
他几乎要伸手去拍齐恂一把,“你觉得如何?”
齐恂没管这个弟弟举动放肆,他和气地称赞道:“此曲甚好。”
“这位姑娘琵琶技艺出众……”齐恂却是冲着帘幕后边道:“太常寺主掌礼乐,本宫年幼时曾听其中一位姑姑弹过一曲琵琶,自此多年难以忘却,可那位琵琶女之后,太常寺许些年没出过如此技艺的琵琶手了,今日听了姑娘一曲,不免想起故人,由此问,不知这位姑娘可有去太常寺的打算。”
“这怎么行!”齐越立马急了,他目光来回地看了齐恂和秋筠,“这可是我家的美人,怎么能……”
齐越话中一顿,他焦急神色不改,但不驳皇兄面子的规矩他还是懂的,他懊恼地晃着头,今日出师不利,美人都要被人拐跑了。
他生气地想:定是因为今日那个小白脸触了他的霉头。
人群里看戏的孟凛立马打了喷嚏,想来今日衣服还是穿少了。
“多谢殿下抬爱。”秋筠站起来委身行礼,温言软语拉长了些许尾音,仿佛春风拂面,“小女子技艺疏浅,不敢担此虚名。”
齐越呼了口气,还好还好,美人还在。
“敢问姑娘这曲子是何名字?”齐曜年纪最小,他大概还没学会他太子哥哥如何把情绪内敛于胸,他的兴致直接落在脸上,“说来惭愧,我曲调听得不多,也不知现下京中时兴的曲子是何模样,这词倒是写得有趣。”
秋筠细声答道:“曲子名为永遇乐,小女子不敢自居原创,是从以往的曲中更改而成,至于这词……作词者是为旁人,乃是在场的一位公子所写。”
“哦?”齐曜往人群中看去,他抬高声音:“是何人所写?”
这时候齐越是个明白人,今日那个小白脸不仅得了美人的便宜,还投机取巧到了自己面前。
孟凛身着青衣,缓步地从人群里走出来,有人给他送了时机,说是要给他个一举成名的机会,可孟凛不缺这点时机,出风头罢了,不妨出得更惹人注目些。
“回禀殿下,是在下所作。”孟凛拱手行礼,举止间端着斯文与公子端方的气质,略显苍白的面目添了文弱,恍若是从书海中洗涤过的模样,“今日来时不巧坏了马车,却偶遇了四殿下同这位姑娘,得了殿下恩典,才得以及时赶到三里梅林,无以为报,便给这位姑娘写了琵琶词,时机仓促未能题名,可姑娘琵琶技艺已然高,唱词罢了,不敢喧宾夺主。”
“你是……”齐恂在阵寒风里想起了雪中独立的那人,大氅边上白色的绒毛衬着他惨淡的面色,他像是雪堆成的。
齐恂道:“本宫记得你€€€€孟凛。”
“既然如此……”齐恂露出个和缓的笑,“今日梅花宴的第一篇文章,就看看孟公子的……”
齐恂正在说话,后边茶室却是哐当一声砸响,像是桌子之类的器物砸在地上,动静闹得有些大了,齐恂略微皱了眉,示意让人去看看。
场面一时尴尬了起来,孟凛这风头出得戛然而止,他却是面色不改,在这混乱中极其短暂地对上了齐越的眼神。
去看动静的小太监回来地极快,他还未出声,先是神色慌张地膝盖一弯,跪了下去,“殿,殿下……茶室……”
“茶室如何?”抢先开口的却是齐越,他出口才停顿着应对目光,只干巴巴道:“不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那小太监低着头不敢回话,方扶风面色凝重地从后走上前来,“启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