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方才踏入此处的孟无湘道,他已褪去伪装,算准了皇帝此时离开,便于此时入白马阁。他侧身一让,昭福尾生才见后头还有一位——华衣玉冠,飘逸宁人,虽已千岁面容却仍如往昔,依旧是个年轻公子的模样。尾生见他,心中一动。这便是前世他为前朝明德王与阿苍成婚时,身在安清不曾赶回的易家长子,自然,如今是家主了。前世不得见,如今如此轻易就见了,且这孟无湘前世乃是易洌川,前世父子,今世同门,也不知这孟渚心中是何滋味。一番下来,不知是缘分还是造化弄人。
四人互通姓名,客气一番,各自落座,才进主题。
易珍初做了个“请”的手势,孟无湘点点头,便第一个出声。“沈芳染受审后,易师兄请在下共商帝师之事。”他语气沉了下来,“死去的帝师便是易师兄的亲妹,此事牵连甚广,”他将密信呈出,“在下与易师兄给这几位同门之回信也无人打开。因此我二人猜测那几位同门或遭不测,或被人控制——凭他们的本事,若无百八十人也是无法将其置于险境的。我与易师兄皆以为同门尚在,只是因故不得自由。可巧我二人议事之处的密间,也是前朝丹书公主宫殿的一处,里头旧物颇多,可全部都铺盖起来。我方才一时好奇,掀开了一张麻布铺盖,谁料竟从里头一张画里钻出来一位抱着红狐狸的仙人。”
“抱着红狐狸的仙人……”昭福听得入神,喃喃道,“可不正是司命仙君璧琼?他怀里的狐狸也是一位仙君,且已成亲,孩子都生了两个,外孙如今都挺大了。”
薄奚尾生也附和地点点头。心中暗道,这一桌子人,可都是莫名的沾亲带故。
此刻易珍初也开口,“那红狐狸是我姑姑的父亲,他的外孙便是我的堂弟,前段日子为父亲下葬时还有求于他。”他蹙眉,“可姑姑在世与行客如今并未得他什么照顾。”
孟无湘与薄奚尾生的目色几乎同时黯了黯,孟渚又强打起精神,“那仙人便自称璧琼,来此是为追寻一些线索,他前言不搭后语,颇为奇怪。只道“‘将有三国之乱,却不见血。白龙现世,不能久存,泽被苍生。安清生祸乱,终拨乱反正。转世双存,皆要受重创,那胎儿尚小,犹可躲在母亲腹中,可怜那晋白芨,好好一个姑娘,竟喜欢那么一个疯子。我这预言准是不准,你且待看。这些旧物还算莫看了。’说完便溜了出去。边跑边道‘我竟在此晓得师兄这么个秘密,不知师兄可会公器私用对我施以报复……’”
昭福若有所思,“是以你听闻龙吟一进门便道璧琼所言之准,却不知何故道月出?你又如何晓得?”
“那晋白芨是我师姐,”孟渚一叹,“若说她喜欢个什么疯子我是不知,可她心悦乌岚却是安清学宫尽人皆知之事。以她的痴情,若是怀了孩儿倒也不是一件稀奇事。”
易珍初沉默许久才道,“所以,白龙所向与安清吾妹之事,尽在月出?”
薄奚冷笑,“恐怕不止。安苍两国交界之地,若无一些藏污纳垢,何如做得出这样的事?”
场面顿时冷了下去。
良久,易侯道,“世子不必费心离宫之事。明日早朝后我会请缨至边界查案,请世子协助,想来不需多少时日。”他看向昭福孟无湘,“查案一事,涉及三国,奔波劳累,还要请两位相帮。”
薄奚道谢,四位商定毕了,只待行路。
外头暮色深沉,正是黎明前的浓黑。
叶泫芝瞧着才从云朵里透出的一丝光线,照在锁灵塔里的小白龙身上。锁灵塔灵气充沛,是养魂的最佳处所。
”曦生今日觉得如何?”
“尚可。”曦生道。透过一层白璃,叶泫芝瞧见龙尾晃一晃,又放了下去。“神尊,我很迷茫。”
“哦?”叶泫芝看他,“何故?”
“我们要寻的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是帝姬的元神转世吗?”白龙将头埋在身子里,声音有些飘渺,“我原以为我与他们是见不到的。”
兰凰闻言开了神力,瞧着白龙略有颓废的模样,猜想他大概是对身份认知又生了波动。不过也属正常,曦生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生死之事对他而言,的确太过遥远。而今次一历,生死一线,难免生出惧怕与茫然。却不知这样的心绪,君尊会否知晓?
“曦生小子缺多少灵气,我这锁灵塔都补得起。”叶泫芝笑起来,敲了敲塔顶,“放心,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他道着,将一片散着朱光的香气信纸收入怀中,“朱柰那孩子已从隔壁天机府套出了消息,这胎儿该在一二百年后才能出世,她父母亲还要折腾许多事,我此时顾你不及,懒得管这些闲事。”
塔里头的白龙动动鼻子,眼圈有些红,“我便不与你言谢,他日你收我魂魄时,自是喜过此时。”
“小孩子脾气。”叶泫芝提了衣裳提塔跳下墙头,兰凰早已在墙下等候多时。“兰卿,这安清学宫委实乱。”
兰凰点点头。“后山那几百坟碑和这安清学子,都是可怜。”又道,“那孩子爹不在此处,旁人看来生死未卜,晋白芨那姑娘里外为难,受伤颇重,也不知自己是怀了孩儿,若无曦生,恐怕帝姬那片元神转世还要再等一等。”
白龙闻言起了好奇,在塔中化了人形,伸了个懒腰,耳朵贴在白璃上,“神君可否细讲讲?我在塔中着实无趣,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往日昭福兄答应讲个故事,如今我也没听到。神君?”
外头二神对视一眼,叶泫芝微颔,“此事与那帝师之死不无关系,他受了这许多苦,确实该知道一些。”他大手一挥,指向那安清学宫,“曦生你看。”
锁灵塔升起来,漂浮空中,曦生只要望向外头,便可鸟瞰全学宫。
“此地……如何竟成了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