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序者显然没同除安德烈之外的任何人类讲过太多话——当然,同安德烈之间的交谈,也无需涉及过多理论,祂可以通过意识,将这一切直接传输过去。
囿于语言系统间的差异,沃瓦道斯在寻找替换词的过程中有点生涩,但整体还算顺利。
严格来说,‘壳’这个概念,也依旧显得粗糙。
绞索切割之处,人类的基因随即破碎。少数人类的基因强度较高,成为天然的高等级基因持有者,或许被反复切割也不会出现问题,键位的链接像凝固的钢与岩。
更多人没有这样坚韧的构造,基因断裂的瞬间,骤然混乱所致的能量就已被释放出来——成为突出的骨骼,破裂的内脏,融化的细胞。
四维基因,像冷凝胶那样包裹着f级脆弱的基因链条,禁锢住每一处,使其无法再因绞索途经而瞬间分崩离析,将不稳定的内核转化为稳定的表征。
哪怕这些人类基因已经很脆弱,如布满裂隙、又悬于崖边的瓷器。可它们就是不会再轻易碎掉,而会在被强行剥开外壳打破时,爆发出更加可怖的能量。
“四维基因物质太微观,也完全透明,无法被三维世界的任何仪器观测到。”沃瓦道斯说,“不是所有人类都能够与之适配——事实上,只有极少数人类才能成功与之共存。这也是矿尤其稀有的根本原因。”
时明煦声音微涩:“那在‘智识’进行跨维度基因融合之前,序者要怎么进行维度跃迁?”
——如果没有智识的秘密实验,他和时岑,或许也早就死在幼年。
“人类,很聪明,研究出迅速融合的方法。”沃瓦道斯说,“但那些实验,不是唯一的融合途经。四维遗骸本身具有发散污染性,周遭的一切生物受其影响,尽管历程缓慢。”
“你的意思是,也有自然而然诞生的‘矿’?”时明煦思索片刻,“如果我在南方雨林的蛇窟生活数十年,也可能被感染,被包裹住基因,由石头变成矿。”
“正是如此。”沃瓦道斯将他们卷紧一点,避开一只晃荡而过的蓝色眼球。
在剧烈的颠簸间,祂继续说:“最初,矿比现在更加稀少,甚至只有主序者能够拥有矿。”
故而智识的存在被默许,而当人类真正尝试跨越维度、向上探寻时,智识中发生的一切,就变成序间的危机——试想一张白纸上,三角哪怕融合成圆,也仍在二维间流动变换。可当这只三角挣扎扭动着,想从纸张上站起来时,恐慌一定会随之蔓延。
对维度的窥探,本身就是一种可怖的威胁。
“如你所言,维度跃迁的过程,就是强行破开外壳、催化基因迅速破碎的过程。”时明煦已经听懂这一切,“越是混乱,就越发挥其作用。所以,于序者而言,基因也被不过是能量的载体——真正的能量,蕴含在无序与断裂的基因链中。”
沃瓦道斯默许了这一结论。
时明煦不再言语,他将视线投向更深处——在旋转的序泡间,处处光怪陆离,世界的法似乎在不断被揭露,但认知也一次一次被打破。
或许,对于高维而言,低维的一切想象都显得贫瘠。
“所以,死亡其实无法避免。”时岑说,“我和小时,注定在这场跃迁中成为燃料、失去□□但沃瓦道斯,既然你和安德烈都竭力阻止这一切。那么我想,你所看见的未来,不止于此吧?”
短暂沉默。
问询的声音很轻,时岑的话像雾,弥漫到时明煦耳边。它恍在咫尺,又显得遥远。
沃瓦道斯的回应声更低。
祂说:“跃迁的前半程——也即初步融合的历程,由亚瑟独自完成。温戈的两次跃迁都止步于此,甚至没能等到真正利用矿的那一刻。祂的矿因此长久存活,又随其陨落一同死去。”
“我见过未来的片段,知道亚瑟会顺利完成自体融合,但在我所见的未来中,分崩离析的,并非仅有身体这一载体。”
“而是你们的意识,你们的本质。”
湮灭
意识,本质。
“你们应当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沃瓦道斯说,“如果只是身体,我不会做这样多的阻挠。”
“安德烈说,既定的未来无法避免。”时明煦垂眸,“我大概明白自体融合意味着什么。四维之下,三维或维度间隙的切片都被整合起来,如果成功,就只会有一个更高维度的亚瑟存在。祂的大脑从此能够面对两个世界,和你一样。”
从无法认知平行世界,到能够感知,甚至自由穿梭。
与此同时,能够区分两只亚瑟的差异也统统消失掉——在以往,这并非什么难事,平行世界间的绝大多数个体都拥有基本一致的生命历程,不存在任何融合上的困难。区分两个平行世界的只有零星差异。
而现在,当差异者本身面临融合时,会发生什么事?
沃瓦道斯垂下眼眸,祂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铂金色的眼底,忽然淌过斑斓的影。
下一瞬,周遭的一切都好像被搅碎掉,序泡碰撞之声变得格外突出又可怖,流转地中像是骤然灌入巨潮,浓白色水浪将两个人瞬间席卷进去——半流质的触感太熟悉,它只可能属于亚瑟。
可是,包裹并非惊变的结束,而仅仅只是开始。
此刻,半流质的裹挟不复此前那般温和,有好几次,它都缠得过紧,挤压着时明煦的骨骼。研究员只能本能地伸出手去抵挡,摸到亚瑟绵软弹滑的内壁,感受到祂身体组织韧性的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