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叔剛進門,被眼前的一幕嚇著。
段竹輪椅翻倒在地,書架搖搖欲墜,眼看就要砸人身上。
他忙快走幾步,好懸將書架穩住:「公子可有大礙?」
黑髮散落,遮住了眉眼。
齊叔看不見段竹表情,只是看人翻正輪椅,雙手撐地而起,脊背肩胛骨似要刺破單薄的衣。
熱意又湧上眼眶。
他蹲下身,假裝什麼都沒看見般,去撿落了一地的書。
「6府那邊派人送了名帖來。」齊叔將懷中的名帖掏出。
段竹額間滲出了冷汗,將鬢角浸濕如墨,睫毛都凝著細小的汗珠,像是廣闊天地間的片片雪花。
他伸手接過名帖,隨手擱置在桌上。
「那批貨,可談妥了?」
齊叔想起擱在廊下的紅妝。
那是宮裡頭賞下來的,大都有著標識,常人又怎敢做這比買賣。
他遵著公子吩咐去了『黑市』,倒是有人接手,只是這價格被壓得厲害。
「一百兩。」
段竹目光一凝。
這裡面光布匹的材質和繡工就何止百兩,更何況還有各色瓷器。
齊叔嘆了口氣:「怪我事先未注意漏了身份,大家都不願做段家這生意。」
那些難聽的話,齊叔沒說。
但能想到。
室內有幾秒只能聽見風聲。
「不怪你。」段竹說著悶咳了兩聲。
他從桌上取過一張紙,「我擬了份單子,還請齊叔購齊。」
齊叔掃一眼,竟是牌位、香燭、經幡等物。
這段家抄斬,連收屍都不能,何況祭祀,因著罪大惡極,連守喪也不允,段竹身穿白衣就已是忌諱。
被人看見,少不了參幾句,若是私立祠堂,被發現了可是掉頭之罪。
「此事後,這剩下的錢,就當你跟巧姨路上的盤纏,家中兒孫盼著你們。」
齊叔一家是早些在段府里的,後來段重落免了他們奴籍,便出了府。
段家抄斬後,聽說小公子還伶仃活著,兩人便收拾包袱又回到了安都。
此時齊叔聽這話,眉毛一橫。
「公子這說的什麼話,老爺夫人待我們恩重如山,活到現在,已是僥倖。」
「如今老朽之軀,不過盼公子安好。」
他頓了頓,蒼老的聲音卻好似暗含洪鐘。
「公子活著,段家就還在。」
公子活著,段家就還在。
可這算什麼活著。
段竹搭在膝上毛毯的手不覺握緊,又慢慢鬆開。
這破日子確實沒什麼好活的——只是這次,他想換個死法。
齊叔看了眼桌邊的燙金名帖,取出聘書,放在段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