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们一听到泽福主动承担战斗都扔下了手里的武器,他们早就害怕得举不起刀剑了。
卫兵的长官涨红了脸,他朝着泽福大吼:“泽福·拉比蒂爵士!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格尔德林的卫兵?你的庄园不在这里!”
“可我的家乡在这里。我认识他们,也认识你。”泽福于铁栅间翻越,在他的手中巨刃惊人地灵活,他边砍杀活尸边放声笑,“行行好了,柯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不是这个问题!”柯莱士官气不打一处来,他把军官帽扔到雪地上,“好吧,老泽福。既然你要闹那就随你闹!我会骑马走的,我要把消息带去赛瑞玛特。如果大厅失守那就全部都是你的责任!这可都是镇民的命,就像你说的,你认识他们!”
“哦?你要趁这个乱七八糟的时候打破伯爵大人的外出禁令?聪明!我就知道你这人信得过。”泽福吹口哨,“你就对老泽福放一百个心吧。你听过的,你也相信,我是英雄。英雄泽福!”
伯爵封锁了格尔德林,这是伯爵的指示。泽福早有猜测。
但这里的卫兵却都是本地人,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格尔德林面临灭顶之灾而无所行动。柯莱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也早就看出了伯爵的不对劲。
泽福离开家乡去征召队伍的临走前就只和柯莱打了招呼,他们那时是典型的狐朋狗友。
但当他返乡以后,格尔德林的一切都变了。
从前胆小怕事总要泽福出头的柯莱成了卫兵的士官,而邻居家屠户的女儿却嫁给了对门老秃头的儿子。他带着一大袋金币与国王公爵赐赠的一串奖章自信满满上门准备迎娶心爱的姑娘,结果对方开门时怀里正抱着哇哇哭的小秃子!这对年轻的泽福来说简直算得上晴天霹雳。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没变的,至少柯莱还是那个理智、靠谱并且理解他的机灵鬼。
格尔德林的灾情将经由赛瑞玛特传达到雪鹰堡和公爵府,维斯洛和公爵大人会知道这里生过什么,而维斯洛家的女孩此刻正前往蛇灾源头的熔炉,就像她几年前解决寒潮一样,她也一定能解决这场蛇灾。
一切都会好起来。
唯一需要泽福去解决的问题,就剩下眼前这海浪潮水般的活尸群了。而这正是泽福最擅长的,他只要战斗就可以了,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电弧击穿空气,暗蓝色的雷光缠附在男人的身上,金属义肢承受不住电压开始咔吱作响。泽福全然不在乎,他握紧剑柄,庞大的电流经由他的手流窜过刃身。
【泽乌斯之幕】——那是父神赫斐托斯最为得意的作品,一柄砸落大地就能唤起破云雷鸣的重锤。传说重锤的碎片于诸神的战争中坠落在了远古亚坎拉的河床里,千百年后雷幕才终于消落,人们在弧霞之后看到了高高隆起的山野。高原的子民自诩为泽乌斯的传承者,他们的战斗技法呼唤闪电和光火,雷鸣之锤护佑他们。
泽福横直平斩。
闪电束沿着剑锋划过的轨迹拔地而起,积雪泥土都被高高掀飞,肌肉抽搐的活尸成片被切碎,幽蓝色的帘墙在泽福跟前竖竖垂落。流动的尸潮被生生截断,触碰到蓝色帘墙的腐肉瞬间就被电流击穿全身,烤焦香气弥漫。
短暂难得的休憩时间,男人陷入过往。
泽福的庄园离格尔德林很遥远,在靠近索罗山脉更温暖的地方,那里草绿林茂鸟语花香。但泽福住不习惯。乡野骑士将自己的财产和土地都交给他雇佣来的老管家,自己则北上返回了格尔德林的家里。
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南方的战场上立了功,也不再追究他那年偷偷溜出去的事情。尽管他的父母是不识字没读过书的农夫,但他们终究是爱他的,只希望他过上更好更踏实的生活。
泽福在自己父母的建议下娶了一位并不爱他的女人,那女人是看上了他的爵位和财富,她不想过穷苦日子。泽福看得出来,因为他也不爱这个女人,他只是不想再让父母失望。在战场上那些艰苦岁月的深夜里,他始终对父母心怀有愧。
女人为泽福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女儿出生的时候她难产死了。泽福为她悼念,他知道自己不爱她,但却也知道自己真真切切地在为之难受。
泽福喜欢他的孩子们,他还怀念着那一个个围在炉火旁为孩子们讲故事唱歌的寒冷晚上。但岁月将那些温馨的往事冲刷,他的儿子走上了他的老路。
亚坎拉叛乱战火再度燃起,年轻自信的小伙渴望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勇敢,他义无反顾。泽福没有阻拦他,年轻人的未来应该由年轻人自己选择。泽福的父母不准许他离开家乡,但他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他放自己的儿子远去了。
他的儿子却不如他这般好运,泽福没有将那年轻自信的小伙盼回来。那一刻他突然理解当年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对自己参军这样反对了,他以为自己做了开明的决定,也相信自己一直以来的教导下孩子肯定能顽强存活,然而事实残酷。
现在他不仅要为曾经的战友献上花束,还要再久久驻留在一旁小小的墓碑前。
不懂事的女儿则趁着老泽福为儿子伤心的间隙跟酒馆里遇上的油嘴滑舌的诗人私奔了。不管那奶油白脸的混球用了什么样的花言巧语将姑娘骗得神魂颠倒,泽福都不相信这家伙会专一地对待自己的女儿。女儿临走前只留下一封信,那信里将她的心上人夸奖得天花乱坠,说他们会在南方温暖的城市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泽福一个字一个字读完才想起来他这没在教会学校上过一天课的文盲女儿哪能写得出文辞这般流畅的信件?他气得当场把信撕得粉碎。
可泽福又忍不住将那些碎片一一捡拾起来拼接起来,他读了一遍又一遍,哭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这信里多多少少有一些是女儿想说的话,诗人听着她讲才将那些都转化成信纸上的文字。
结果这个小石屋子到最后就只留下他一个人,冬夜的炉火只照出孤零零的影子。
跛脚的老泽福,孤单的老泽福,古怪的老泽福。镇里的孩子们给他取了许许多多的外号,就像他孩童时给镇里老家伙们取外号时一样。
他突然想起来这所有一切的起因都是他过去年轻时对炉火大厅的向往和憧憬。可炉火大厅之中只有父神赫斐托斯冷漠无情的凝视和他手底一层接着一层的残酷试炼,那绝不是他向往和憧憬的东西。
这就是泽福可悲可怜的一生,他自己都不禁要嘲笑他自己。哪有什么英雄哪有什么勇敢者,从龙脉里爬出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失魂落魄的胆小鬼,他浑浑噩噩地过完了这些苦痛麻木的日子。
“来啊!来啊!冲着老泽福来吧!”中年男人又放声大笑,他总要像这样掩盖自己内心的孤独和悲伤,即使这片战场上已无观众。
他穿过闪电的帘幕,主动跃进尸群,生铁刃块所过都裂作黑污。他忘记自我般挥舞手中的剑,感觉自己的臂膀似乎要被撕裂,他已经不比当年,这副身躯正在老去。
可泽福夸下海口,他会守住这里,绝不允许污秽踏上镇务官大厅的阶梯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