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泽福回忆往昔,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真是蠢到了极点。
一切的由头都要从他无意间挥动了卫兵哨所存放的铁剑开始,在那以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原来天生为战争之神所青睐,赫斐托斯的神格于那一瞬间投下瞥视,长戟之星轨回应了来自血脉的呼唤。
人生中施展的第一个战技始于意外源于本能,他是天生的战士。
年轻的泽福自此将炉火大厅视作了毕生的理想,他立誓终有一天会踏过那扇紧闭的青铜之门,即使他只是个农夫的儿子。
而在被放逐至龙脉的黄金龙王于西岸诸领掀起动乱之前,泽福也只是个农夫的儿子。
他暗恋隔壁屠户的女儿,那姑娘胸脯丰满屁股圆润,他一瞧见总是移不开眼睛。他讨厌对门老秃头的儿子,那小子愚蠢蛮狠毫不讲理,他们互相斗殴过不止一次。出生开始他就一直待在这个叫做格尔德林的边陲小镇,阳光还算温暖的季节他总要跟着父亲赶大早出门去照料地里的那些土豆,他从未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他想,如果亚拉特玛提斯没有出那一声响彻西6的龙吼,他会不会一辈子都只是农夫的儿子?他又想,如果亚拉特玛提斯没有出那一声响彻西6的龙吼,他的左腿会不会仍然健在?
他最后想到,如果亚拉特玛提斯没有试图挣脱龙脉的封印将米塞莱迪亚和菲拉克波尔的云烧成金黄,小雀斑大矛头还有其他所有人他们或许至今都仍然好好地活着。
黄金龙王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灾厄,那位不朽不死的暴君终有一日会将祂饱含愤怒的龙焰喷洒至桑德博斯的每一寸土地,只有真正直面过那个东西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何为来自上古传说之物的威压和可怖。
那个悲切的雨夜中他与威尔互相搀扶着从龙脉中狼狈归来。
一支十二人的小队,最后只剩下了三个人。
他们成了英雄,也成了懦夫。
亚拉特玛提斯灿金的龙瞳永远刻在了他们的记忆和梦里,每个冷汗浸透全身的夜晚,泽福总会再次看见将晶铁矿石转瞬熔化的金焰吞没了自己的腿脚,那深入灵魂的烧灼感至今仍在截断的伤口隐隐重现。
当他如愿以偿从炉火大厅宏伟壮观的青铜门中走出后,泽福一下觉得所谓战士的理想是这么的空虚和不值一提。
赫斐托斯的祝福与赐福不能将已经死去的战友带回,也不能将已经印于脑海中的可怕画面抹去。然而冷漠无情的父神却从不在意自己的子嗣是否还有继续战斗的勇气,他只是冰冷地给予试炼,冰冷地赠予赐福,战争之神燃着熊熊焰火的眼中目光向来冰冷。
泽福一路无言,他只依附于战斗习惯机械地挥舞重剑,腐臭的黑血溅洒到身上和脸上,他看到那些活尸中似乎混杂着熟悉的身影。
维斯洛家的姑娘和老威尔已经离开格尔德林并向着奥科米奇进,而泽福也将要按照原本的想法前往镇务官大厅的防线查看情况。
虽然返乡后泽福与镇民的关系相处得并不总是很好,但这里终究是他的家乡,而他们都曾是儿时就结识的玩伴,这种时候抛弃镇民于危险中未免显得太过无情。泽福于心不忍,他是格尔德林唯一接受过炉火试炼的人,既然他选择回到这里那他也有义务守护这里。
他远远看见简易的铁栅墙围住了镇务官大厅的入口,一队卫兵排成阵列用长枪捅刺试图翻过铁栅的活尸,然而这样的防线显然不能抵挡住黑压压一片的腐烂尸潮,时不时有漏网之鱼爬冲上阶梯,口目鼻钻出的毒蛇张嘴咬死最前线卫兵的脖子。
他们显然是知道蛇的毒会让人变成怪物的,第二列的卫兵将活尸扎死后就立刻把那名被咬的可怜同伴也丢到了铁栅外,活尸们一下拥上前就将他四分五裂地分食。而他们的战斗意志无疑会在这样的损耗下不断消磨,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被抛弃的人。
防线即将崩溃,肉眼可见。
泽福携卷蓝色雷火旋舞上前,炙烤肉体的焦味和电流窜过的声响使他兴奋,泽福就靠着这些血腥的刺激以抵消那天过后的恐惧,他必须麻醉自己的神经才能继续战斗。
昔日英雄的加入让防线的压力猛然骤降,卫兵注意到泽福的身影后纷纷停止了戳刺,他们投向那位中年男人的目光里有的惊诧有的蔑视有的厌恶。
作为格尔德林的镇民,接受册封归来的泽福是个异类,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也并不认为这是荣誉。
你可以说本地人鼠目寸光井底之蛙,但毕竟他们一生都被囚困在这片土地上。在他们的认知里泽福这个不务正业的农夫之子背着家里人出去晃悠了几年,回来时丢了左腿却当上了骑士老爷。
这不可想象。
有人说他用自己的腿和魔鬼做了笔邪恶的交易,换取了他们这辈子都积累不到的财富和地位。有人说他贿赂了军队的长官,所以有关他建功立业的传闻才遍及了摩洛尼亚。
而这些本地人也确实鼠目寸光井底之蛙,他们对这些编出来骗鬼的谎话信以为真。所以即使他们中许多人都在年幼时就与泽福相识,但现在却也对他看法复杂。
“还剩几个?”粗哑的高嗓门震彻整条街道。
几名卫兵吓得连手中的枪矛都丢到了地上,他们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上散的隐隐威压所震慑,但却始终不愿意承认那家伙真正具有的实力和意志。
“我问,还剩几个人?”刺眼的雷光在地表炸裂,泽福将重剑砸下,他身后涌来的活尸群瞬间焦酥。
无人作答。各式各样的眼神各式各样的目光,各式各样的表情各式各样的想法。
泽福已经习惯了,他并不在意。
终于,有一位不曾认识他的年轻新兵鼓起勇气回答:“谢利一家、查普森一家……哦,乔纳森家只剩一位寡妇了……还有……”
“够了。勇敢的小子,回答得不错。”泽福冲那新兵笑,“既然还有这么多人那就值得我站出来了。”
他转身又抡起巨剑,黑血在铁刃前的雪地上划出一道圆弧,蛇群与头颅落下。
“还有几个有胆量的?哦,算了。我了解你们。你们通通都是懦夫!”泽福大笑,他扛起生铁巨刃,金属义肢于防线外围踩出一圈烧融积雪的花火,“都滚进去吧!这里现在由我泽福·拉比蒂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