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粗布围裙的姑娘将刚出炉的烤派端上来,热气带着浓郁水果清香和淡淡面包焦味散了满桌。
新一轮的啤酒和蜂蜜酒换去了空杯,当把本地的酒精咽下喉咙后,周围人的敌视才稍有减轻。
他们并不是因此接纳了你,但至少会把你看作是愿意喝酒的人,这点上你和他们就算是同类了。
当然,其中并不包括莉迪薇娅。
她是想尝试一下啤酒的,可帕尔梅林不让。他的态度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决,或许莉迪薇娅只要稍微使点性子他就会松口了。
但莉迪薇娅决定乖乖听从骑士的话,只要来一杯加了蜂蜜的牛奶。
大概是因为考虑到自己还只有十四岁,大概也是为了扮演好知性千金的形象,总之她并没有多想。
松软可口的烤苹果派搭配热牛奶其实相当勾人胃口,旅途中的餐饮自然是比不上定居点新鲜烘焙的食物,味蕾沉浸在悠长的甜味中,莉迪薇娅非常满足。
对桌的西里安加不进威尔和泽富的对话中,但他也不和莉迪薇娅或帕尔梅林交流,只是埋头将馅饼胡乱塞进嘴里,扭头又大口地将啤酒灌进肚。
莉迪薇娅看得出来西里安心情很糟糕,但她并不打算做出什么行动——因为那十有八九和威尔的过去经历相关,威尔不会愿意她介入的。更何况男人失落时让他一个人人静静就好,女人不由分说的安慰其实很伤自尊。
莉迪薇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默默看向了一旁的帕尔梅林。
六天前篝火旁的劝慰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莉迪薇娅只是出于感激或某种说不明了的同情。
现在回忆起来,她不得不反思那样做是否正确。
似乎是注意到莉迪薇娅的目光,帕尔梅林也扭头看她,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视起来。
莉迪薇娅还没想好用什么话题掩饰,却看见帕尔梅林伸出食指点了点他自己的嘴唇边。
骑士递出崭新的手帕,少女烧红了脸。
太尴尬了。
两世经历并不能让她在这种情境下还安然自在,莉迪薇娅又想扮演鸵鸟了,可这既没枕头也没被子,她红到耳后根的脑袋无处可藏。
帕尔梅林仍保持微笑,全然没有注意眼前女孩内心正惊涛骇浪。
莉迪薇娅不得不顶着帕尔梅林和提姆的双重注视,动作矜持地接过手帕,还附赠上一句细小的“谢谢”。
泽福也于谈话间隙瞥见了隔壁桌上演的这一幕,不禁哈哈大笑。
“看着他们嬉笑打闹就总会想起自己以前还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能赤着身跳下结冰的湖!”独腿的乡野骑士被酒精熏红了脸,他冲着威尔说,两桌人却都听得见,“你呢,老伙计?你还能想起点什么不?哦不!我印象里你一直是这样,总是懊恼,好像世界上每个人都欠了你一大袋银币。”
“闭嘴吧,泽福!你年轻时是个混球,老了也还是个混球!你根本没变!”威尔借着微微酒劲加以还击,他看起来喝了不少,这可不像老猎人平常会说出口的话,“还记得小雀斑么?就是那个海地来的穷小子。你捉弄过他!你把他的裤子丢到了树上,第二天训练长官就让他光着屁股爬树!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
“你也有份!这主意你可没少加点子。”泽福越过桌子搭起威尔的肩,“哦!还有高原来的大矛头!你撒在他椅子上的铁钉快把那胖家伙戳漏气了!我现在还能想起他那时候的表情!”
“还有……”泽福还能报出许许多多的名字。
但威尔沉默了,独腿骑士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下去。
两个老家伙互相揭短,最后却也默契地都收了声。共同的回忆里有共同的欢乐,也有共同的悲痛。
他们都死了。
他们就是懦夫每年都要为之献上洁白花束的英雄。
曾经的他们在回忆里是鲜活的,而不是一个被人反复提及的冰冷词汇。
话题略微沉重,桌边几人一时鸦雀无声。
帕尔梅林很受打击,他的某些幻想被现实的残酷狠狠地敲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