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夫先生，这些麦粒能直接吃么？”
“当然不能，但它们可以被煮成汤糊。在北方旅行，光是一碗清汤还不足以让身体暖和起来。”
提姆看着威尔将装着十盎司青麦的布袋交到西里安手中，随后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跺了跺脚，以防止快要被冻僵的脚底失去知觉。
纵使已经穿上了厚重且昂贵的羊毛内胆冬靴，但在极北之地，一切保暖措施仿佛都只是徒劳，无非是热量流失度的快慢之别而已。
提姆和帕尔梅林很少在城镇之外的地界停留过久，他们的马匹是谷地战马和东疆草原烈马的混血，适合短时间内的急跋涉。他们通常选择在一座城镇中做足准备然后再以最快的度赶到下一座城镇，在那之前，松软的面包往往还没来得及变得更僵硬。
但如果非要让提姆选择野营时该煮些什么的话，清汤和麦糊他也肯定只会选择后者。
“运气好能打到野味的话，将烤得半酥的肉加进锅里接着煮，汤糊里也会染上油脂的香气。”西里安笑着补充。
孩子的想象力总是很丰富，听到西里安的描述，提姆好像已经闻到了烤兔腿的气味。
“别听他胡诌，这小子还没亲手打到过一只猎物。”威尔解开马包的绳子，扭头数落西里安，“说起来头头是道，弓到你手里又抖个不停。”
西里安尴尬地笑笑，小跑着去将麦子装进马包。
提姆看着这对师徒心里有些触动。
母亲因为难产死去，提姆只能从身边女仆的口中了解她。
索姆迪尔家的男人都来自军旅，他们把那套规则也带到了家中，祖父和父亲留给幼小提姆的只有不可违逆的高大背影。
男爵的家中没有亲情，只有规则。
“还有什么需要的？”西里安翻看笔记，他的视线扫过眼前的几袋马包，“我看差不多都准备齐了。”
威尔清点确认了一番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如果不在格尔德林停留，我们会在九天后到达奥科米奇，这些东西足够了。”
提姆一脸茫然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默契且富有旅行经验的人，感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很被需要。
事实也确实如此。
虽然帕尔梅林解释原委的时候告诉他由于时间紧迫所以两个人忙不过来，但等提姆真的跟着他们来到集市以后，最大的作用无非是指个路，其余的时间里提姆都在询问威尔他购买的这些东西都有什么作用。
“我应该帮上忙了吧？”提姆有点自我怀疑。
“当然，省了很多时间呢。”西里安耳朵相当灵光，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到提姆的自言自语，“小伙计，还剩一些之前买的干果留在房间了，能陪我们回一趟旅店么？”
提姆有些不解，因为在他看来威尔和西里安目前的行头已经完全可以马上出，但他们却还在旅店留着房间没退。
“好吧。”但提姆也没办法拒绝，毕竟是帕尔梅林接受了别人的请求在先。
扫雪人为这三人两马的队伍让开道路，他们戴着厚实的手套牢牢握着手中的雪铲，站在路旁神情恍然地等待行人过去。
暴雪刚刚过去几天，清晨的集市空摊占了多数，扫雪人比赶集的镇民更多，寥寥的商贩正踩着三角梯用锥子戳开棚顶露水结成的冰层。
无论是提姆还是威尔亦或是西里安，他们都没有见过赛瑞玛特最热闹的时候。
北境的冬天是食人的恶魔，稍不留神就会落入其口腹，连完整的尸体也难留下。
而极北的赛瑞玛特则更甚。
这座城镇是离胡安雪山最近的人烟，千年前维斯洛的先民们踏足这片仍被冰雪封冻的蛮荒之地时，赛瑞玛特就已经是人类对抗寒潮的最前沿。
来自高耸雪峰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其中大半都不只是吓唬孩童的谎言。
提姆微微仰头将目光拨向远方，雪峰下矗立的铁色高墙在晨阳之中熠熠生辉，巨大的车弩和护城炮伏在霜冻里，雄鹰宽阔的翼展几乎要将远处山脉间的皑皑苍白都揽在阴影中。
赛瑞玛特是一座边境堡垒，一座为了阻拦寒潮而建立的堡垒。
维斯洛立起这座白雕的铁像，以彰告世人这个强大而古老的家族已经坐镇北境保卫摩洛尼亚千年。
换句话说，没有旅人会闲着没事来这种地方。
去西边的路有很多，将赛瑞玛特划入路线无疑是最愚蠢最没有意义的行为，提姆不相信这两个猎人到这座堡垒城镇中只是单纯的路过。
但目前为止，他也还没找到威尔或西里安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奇怪举动。
猎人订的旅店和帕尔梅林订的旅店隔了两条街道，两家旅店之间的区别在于价位。
帕尔梅林希望低调行事，所以他进入赛瑞玛特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展示维斯洛的信物，不然赛瑞玛特的代理城主肯定会为帕尔梅林这个家族的客人准备最高规格的待遇。而他们毕竟都是“贵族少爷”，也有金钱支付换取更高的吃住条件，所以提姆在打听之后选择了一家财商们最钟意的旅店。
威尔和克里夫则住在租价低廉的那一家，提供的酒食和洗沐条件相较之下也差许多。
现在他们去往的方向也的确是那家廉价的旅店，但提姆却怎么也想不通房间里留着干果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到底能帮上什么？
“克里夫先生，你们把我带出来真的只是为了帮忙？”青春期特有的急性子让他几乎藏不住心里的秘密，提姆索性直接摆到明面上问。
话音刚落，一顶灰白的兜帽就落到了脑袋上。
提姆立刻就认出这就是威尔刚刚在集市买来的，他们当时还解释是为了遮挡漏进衣领的寒风。
“一个天大的忙。”威尔那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了提姆的双肩上。
猎人警惕的视线扫过街巷，他压低的声线沙哑却让人安心，“别怕，我们是站在拉蒂瓦阁下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