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可能的,而且可能性很大。”威尔当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西里安空咽了一下,他带着同情的目光望向莉迪薇娅,然而后者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回到扎营点并和威尔说明了少女失忆的情况,威尔的回答也正如他刚刚亲口说的那般。
“还记得斯科尔特伯爵的第四个儿子么?”威尔用汤勺从锅中盛汤,他抬眼瞧了瞧西里安,“虽然你在庄园的时间不长,但也应该和他见过面。”
“是那个总跟着伯爵,行走需要拐杖的少年?”西里安摩挲着下巴回忆起来,“他似乎得了什么怪病,连话都说不利索。”
莉迪薇娅接过威尔递来的碗,今天的晚餐依然是肉干汤,想起昨天那嚼劲十足的冻肉干她现在仍感觉下巴阵阵酸痛。
斯科尔特·萨兰卡伯爵是威尔所效力的领主,先前猎人自我介绍时莉迪薇娅记下了这个名字,威尔和西里安从他们口中的厄尔罗远赴至此,多半也是要为这位斯科尔特伯爵办某件重要的事。
“那原本是个身体健壮活泼好动的孩子,四年前也就是他十一岁那年,那孩子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受惊的马抬起后脚踢中了那可怜孩子的脑袋。”威尔摇了摇头,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他聪明好学,伯爵请来了洛夫柏的翠林骑士和圣米伦涅堡的大学士做家庭教师,庄园里的每个人都觉得那孩子以后前途光明,可这场意外却毁了一切。”
西里安脸色难看,他显然知道被马踢中头部后果有多严重。莉迪薇娅脸色同样难看,威尔突然举起这个例子就好像在说她的情况和被马踢了差不多。
“医生尽了全力,他确实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也变成了那副模样——不管别人在他耳边说什么他都没反应,离了拐杖立刻就会跌倒,举起刀叉手就会不停地颤抖连进食都需要帮助。”威尔说完,把手中的汤勺让给西里安。
这下西里安望向莉迪薇娅的目光又带了些忧虑。
“我还没到那种地步。”莉迪薇娅捧起碗展示手腕给他们看。
“的确,莉迪薇娅小姐的头部没有明显的伤口,语言交流顺畅,行动也没有任何不便。”西里安对莉迪薇娅的举动回以微笑,他替自己打了一碗汤后盘坐在鹿皮垫子上,“和伯爵的公子相比,仅仅丢失记忆已经算得上幸运了。”
按照威尔所述,伯爵的儿子应该是伤到了小脑和脊椎才导致平衡感和神经协调能力的丢失。这种状况对现代医学来说都颇为棘手,莉迪薇娅不觉得眼前这个近似十三十四世纪的文明水平能有多么高明的医疗技术,那孩子多半会以这种悲惨的模样度过余生。
莉迪薇娅倒不认为自己真从马车上摔下来过,失忆很有可能是灵魂转移的连带结果,但让他们相信这就是失忆的理由则再好不过,现在远没有到需要莉迪薇娅告诉别人自己是穿越者的时候。
“我们是否要和委托人说明您现在的情况?”威尔打开布包裹取出一块硬面包递给莉迪薇娅,“这取决于您,女士。”
“失忆很难隐瞒,就算不解释也很快会被现。”莉迪薇娅接过面包,随后抬头询问,“不过,可以和我说说那是个怎么样的人么?”
“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淡金色中长,海地长相但皮肤白皙光滑。我猜他的父母来自海地,但他在南方长大。”威尔根据回忆大概地描述了委托人的外貌。
“先生您去过海地么?”这让西里安听得愣神,他的眼神里带着向往,“我只在书里读到过,那些苏摩拉尔的出海人……他们出时帆船的甲板上空无一物,而当他们的风帆重新出现在海平线上时,甲板上将载满从遥远海岛带来的奇异珍宝。”
“但书里不会说大半的帆船再也没有回来,数不清的出海人染上病疫被丢进海中,苏摩的汪。洋里蛰伏着不计其数的海怪,它们正饥肠辘辘地等着头顶落下的这些额外食粮。”威尔狠狠地瞪着西里安,“在苏摩拉尔更多的是庸庸碌碌劳作一生的渔民,他们日复一日地撒网去鳞,海风侵蚀着他们的皮肤,皱纹和白渍遍布他们的脸颊。”
气氛一下僵住了,莉迪薇娅默默地品尝着被热汤化开的碎面包,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离。
西里安泄了气,他垂着脑袋不说话。威尔嚼起肉干,也不责备再多。
“先生们,我们是不是有点走题了?”莉迪薇娅轻声提醒。
很经典的矛盾,向往新奇的年轻人和安于平稳的中年人。不过莉迪薇娅并不打算插足,她有更想要了解的事。
“我记得他盔甲上的纹饰,谷地的麦穗,那是丰穗王国骑士的纹饰。”西里安低声突然说,他的语气里还带着失落,“那个金男人来自王都,但他身上带着北方家族的信物。说实话,我不知道他到底代表谁,又为谁办事。”
“西里安?”威尔皱眉。
“小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有权利知道。”西里安这次顶了回去,他盯着威尔那满是犹豫的眼睛看,“她就是察觉到了才会问我们,不是么?”
这下轮到莉迪薇娅愣住了,她的确是察觉到危险才找他们确认委托人的信息,但她没想到一直忍气吞声的西里安会为她和自己的师父顶嘴。
威尔看了看憋着一股气的西里安,又看了看刚缓过神来的莉迪薇娅,眼神深处的犹豫已然散去,冷毅重新爬上他的面庞。
莉迪薇娅看得出来西里安这点说辞还根本无法说服威尔。
“我知道您的难处,但有人想要我的命,失忆的我只能尽力去了解事件的全貌。”她从裙子的口袋里将那柄藏了许久的华丽匕摆出来,“我向您保证,二位始终都只是深入松林救出少女的猎人,待分别之后除此以外的身份和事迹都不曾存在。”
威尔以为的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一语道破了他最忌惮的东西——他只是个伯爵领下的猎户,涉足权贵的纷争绝不会有好下场。
紧皱的刀疤微微松动。
“既然您做出了保证,那我就和您说说我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