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威尔先前说到的那样,更大更高的松树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路途中,雪地里隐现的车辙也越来越清晰,但这条路线显然偏离了朝往雪山哨所的方向,而歪歪扭扭的车辙又说明当时牵车的马匹正受到惊吓。
威尔和西里安正以一种不快也不慢的度沿着这条痕迹追踪,但就算是再怎么缺乏经验,西里安也能感觉到他们离目标很近了。
威尔的判断没有出错,他们在太阳落山之前就会结束这场诡异的差事。
越往松林的深处,也意味着离胡安雪山越近,气温以一种惊人的差异呈现在这一段路程上——即使裹着厚重的毛皮大衣和针织围巾,头顶遮住耳朵的熊皮帽子,西里安也开始不禁地打起寒栗。
胡安雪山难以翻越,不单是因为高耸,更多是因为这不合乎常理的严寒。
无论多么厚重的衣物在雪山深处无尽的暴风雪里都会逐渐变得僵硬,最后慢慢地就从保护生命的工具变成夺去生命的棺材。
西里安在心里暗暗誓,干完这件委托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离胡安这么近了。
威尔停下了马,西里安也跟着停下。
老练的猎手和年轻的学徒此刻都现了痕迹的异样,车辙、人的脚印、狼的脚印全部乱作一团。
还有即将要消失在冰雪上的淡淡血迹。
这里生过一场争斗。
西里安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了威尔朝他比起的手势——他示意安静。
威尔带着西里安沿着血迹的方向继续驱马前行,在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后,他们远远地看见了倒在松树下的马车。
“狼可能还在附近,孩子。”威尔压低声音对西里安说,“要当心。”
猎手下马从马鞍的侧面抽出了猎枪,西里安也随着他的动作照做,他们用刀削出一处小桩拴马。
贴着树下的阴影极尽小心地前行,但他们始终都没有觉察到任何活物的存在。
威尔和西里安最后未经危机地来到了马车的事地。
牵车的两匹马已经被掏空了腹部和内脏,泛白地侧卧在雪中。马车则似乎经历了巨大的冲击,车身和那上面印着的维斯洛家族徽记一起拦腰裂开,左前车轮滚出去很远,右后车轮掉落下来躺在原地。
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威尔对血腥味很敏感,即使过去了好几天,即使掩盖在积雪之下。
他让西里安翻开附近的积雪,自己也开始了同样的工作。
“先生,那些狼……在这里……”西里安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当他将雪从隐隐的灰白色上擦去后,展露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只狼,甚至不止一只,在威尔赶来查看之前,他又翻出了更多。
“五、六……一共六匹狼,他们分食了牵车的马,随后被杀死在了这里。”威尔数了数然后分析,他抚摸着死狼身上已经冻僵的皮毛,“这有一处伤口,而且每只身上都有几乎同样的伤口。不是刀伤不是枪伤也不是咬伤,更像是一种……刺伤?有人用这种相同手法的刺伤杀死了这里的每一头狼。”
“可是,先生,这种刺伤是一种贯穿伤,他把每一头狼都刺了个对穿?”西里安把死狼翻了个身,伤口清晰可见。
“我不懂剑法,但我曾经见识过一些,或许骑士的刺剑技术可以做到。”威尔摇头,“可能是车队的随行人员里有掌握这种技术的人。”
西里安说不出话,他愣愣地看着这些死狼,总觉得有些古怪。
“比起狼的尸体,我想我们更需要关注的在这。”威尔转过身,他唤来西里安同他一起扫开眼前的积雪。
西里安刚拂开第一层雪就明白威尔的意思了,因为更靠近马车边上的这些,是人类的尸体。
雪地里埋着四个人,他们都穿着同样的黑色毛皮风衣,身上找不到属于家族的徽记。
“他们带着武器,但不是车队的人。”威尔从雪里捡起了一柄阔剑,剑的做工很粗糙,像是用废铁重新熔炼出来的,“也不是杀死那些狼的人,阔剑无法造成那样细的刺伤。”
除了这些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他没法下定论,那就是四个人所带的阔剑剑身正中央无一不被穿出了一个圆圆的孔,他不认为这是熔铸时的工艺留下来的,但如果是由于外力的穿刺这些堪称破烂的剑应该早就满是裂纹甚至破碎一地了。
随着扫雪的工作进行到尾声,西里安“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因为这些尸体几乎都没了下半身,内脏消失不见,肋骨暴露在空气里。对他这样没见过什么人类死尸的猎人学徒而言,这种场面过于血腥了些。
不是他们杀死了狼,反而是狼杀死了这些人。
这片雪地上生的事情一下子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您的意思是他们埋伏在这里,袭击了马车?”西里安用水壶里的水漱了漱口,他觉得这些想法有些太荒谬了。
赛瑞玛特和这片松林都归属于维斯洛家族,在维斯洛家族的领地袭击一辆维斯洛家族的马车?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也不想掺和。”威尔的表情重新又变得冷淡起来,“西里安,我不该贪那点酒钱,果然和这帮名门望族扯上关系总没好事。”
“但您当时答应了会找到那位小姐。”西里安垂头丧气地说。
“你说的没错,但我们要找的只有那个姑娘,除此以外的东西我们都不要碰。”威尔拍了拍这位年轻人的肩膀,“痕迹还没完全消失,而我们既没找到佣人也没找到姑娘,本来该坐在马车上的人一个也不在这里。”
西里安知道威尔只是想锻炼他,凭威尔的眼力肯定早就找到他们接下来该往哪去了。西里安也没让威尔太失望,他只花了三分钟就从积雪中分辨出一些快要散去的血迹和脚印,西里安觉得如果风雪再持续半天他们到这里时将会什么也找不到。
“被狼咬伤的,他带着另一个人走,走得不快。”威尔又点了一卷烟,他为西里安揭开了谜底,“那些脚印的深浅你迟早要学会分辨的,但现在对你来说,还太难了。”
他们从拴马处牵回了马,沿着痕迹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