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目光掠過,場中的翡翠原石漾著大片大片的滴出水來的翠綠色,一眼看去叫人好生歡喜。
「寧買一線,不買一片。」
他對翡翠不甚了解,但秦楨喜歡。
很久以前,秦楨領著他去採買原石時,就曾說過『寧買一線,不買一片』。
顧老爺聽到這個回答點頭大笑了幾聲,語氣卻不似適才那般溫和,透著些許試探,「這個道理在場的各位想必都知道,可沈大人覺得場中央這位男子為何還是將身家壓在這塊石頭上。」
聞言,沈聿白的眸光愈發深邃難懂,他不動聲色地望著場中抱拳向老天爺祈禱的男子。
「這就是賭徒的人心,賭得不過是一線生機罷了。」見他沒有回答,顧老爺又自顧自地說。
沈聿白和章宇睿對視了一眼。
他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動,準備開口之時餘光瞥見匆匆而來神色焦急的鶴一,眼眸中探究一閃而過。
鶴一穿過人群靠近,附耳輕語。
「少夫人不見了,屬下等人在場中尋了許久都未尋到人。」
沈聿白叩著欄杆的指腹微頓,漠然的神情中掠過一絲銳意,他看向似笑非笑的顧老爺,心中有了決斷。
他左手幽幽抬起雙指往前揚了幾分,右手往後伸去。
並未察覺的顧老爺眼眸始終盯著前頭的開石場,興致盎然地打量著場中的石頭。
電光火石間,利刃出鞘響起的聲響劃破天際,下一瞬銳利的刀影閃過倏地刺向他的胸口!
「這才是沈大人的待客之道。」他抬起頭並不驚訝地看向沈聿白,又看了眼周圍的『賭徒』們,不知何時都凜住了神,個個手中皆握著長劍,他笑了笑,笑中帶著瞭然,「外人都說沈大人是活面閻王,適才對顧某好言相待,倒叫顧某不適應。」
沈聿白不想和他交談過多,逼向他的利刃又往前幾分,堪堪抵著他的胸口,雙眸冷淡又富有攻擊性,「我夫人在何處。」
「你夫人?」顧老爺不答反問,而後恍然大悟般地頷,不過,「就連門口的壯漢都是你們的人,我怎會知曉你夫人在哪兒呢。」
沈聿白掀起眼眸,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了眼鶴一,道:「再去找。」
「這兒都是我們的人,應該不會走太遠。」章宇睿說,只是眼前這一幕倒是難辦,「現下要如何做。」
他們今日之所以在此,也是聖上交辦的事情。
南邊軍隊北上的消息被泄漏,送出的信件分明已被沈聿白所攔截,然而軍隊北上時深受重傷的將軍再次遇伏差點兒當場喪命,他領旨奉命出京查明此事,一路上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由這位顧老爺所帶領的商隊。
只是這線索查得過於利落,利落到沈聿白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是以才請旨設下這場鴻門宴,為的就是引蛇出洞。
聖上的目的並不是殺了眼前這個人,不過是想從這個人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相較於嚴刑拷打還是想不動聲色地瓦解這位顧老爺,誰都不知他到底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消息。
沈聿白不語。
這時候,鶴一匆匆跑來。
沈聿白望去,來人身後跟著滿眼無措的秦楨,以及章宇睿的夫人,也是她的閨中密友。
他眼眸微閡,握著長劍的手往回收。
剎那間,忽而感受到沉悶厚重的身影穿過長劍,被刺穿的胸膛鮮血漾在半空中,肆意地撒向四周。
迎面撲來的鮮血令秦楨眼前一花,患有畏血症的她腿腳一軟癱倒在地,密密麻麻的記憶湧入她的腦海,刺得她心口生疼,疼到想要抬手錘胸。
可秦楨還記得她是沈聿白的夫人,不能失態被人看去,惹得外人對他指指點點。
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顧老爺以肉身抵劍尋思的這一幕發生的過□□,迅到在場的人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沈聿白鬆開手,他倒在地上發出劇烈聲響後眾人才像是被驚醒般回過神來。
沈聿白神色淡淡地掠了眼,道:「收屍。」
冷冽的兩個字砸向秦楨,她怔忪地望著被血液浸濕衣襟的顧老爺,嘴角微啟,上下唇瓣時不時地觸碰在一起,顫抖到說不出話來。
怔愣的眸光中出現熟悉的鞋履時,她才愣愣地抬起頭看向來人。
他逆著燭火而來,神情卻比現下寒冬時節都要冷,冷到秦楨下意識地往後撐手退了些許。
跟在身後的章宇睿擰了擰眉,抬手示意眾人散去的同時上前領過自己夫人,不顧她的掙扎快步離去。
秦楨張了張嘴,「我——」
她很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沈聿白視線下移俯視著癱坐在地的女子,她精緻上挑的瀲灩雙眸中閃爍著水漬,在訴說著恐懼和不安。
秦楨撐在身後的手掌顫抖著,看著他俯身半蹲與她平視。
他抬起手,她往後顫了下。
帶著熱氣的指腹划過她的唇角,黏膩刺鼻的鐵鏽味往鼻尖鑽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就像是多年前那群指著她喊『沒娘生沒爹癢』,將她推到在消融冰雪中的堂兄弟們。
只是那時候,僅僅總角之齡的沈聿白踏著暖陽而來,他扶起了年歲尚小的秦楨,跟她說,「楨楨,我是聿白哥哥,跟哥哥走好嗎?」
現下的他,並不是那個來帶她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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